在多伦多市中心很多地方可以看到墙壁被涂画得五颜六色，有的是乱七八糟。这就是北美著名的一种文化──涂鸦，按照目前的法律和附例来说，大部分涂鸦都是违法行为。多伦多警队在5月初也例行开展号召高中生清理身边涂鸦的活动，目的就是为了把公园等公共场所还原到没有被涂鸦侵袭的初始状态，把好的环境归还给居民。

涂鸦虽说是只有几十年历史的北美特色文化形态，但对于我们华人来说并不陌生。中国古代的文人墨客云游四海的时候，看到良辰美景都会诗兴大发，挥毫提笔留下诗篇。或誊写在牌匾之上，或镌刻在巨石之上，使得后人在千百年后，从遗留下来的各种诗词中，体味和揣摩先人们的风雅之情。演变至今，在中国各地看到更多的是“某某到此一游”的民间版涂鸦，当然这是不受欢迎的。

走访多伦多涂鸦小巷

初到多伦多，你会发现无论是小巷、墙壁、桥墩、火车，还是其它固定建筑物上，都会发现一些夸张变异的字母，很难辨认其单词的含意。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给人的印象是，这些充满非主流意识的变形字母，都与犯罪和帮派联系在一起。

《加拿大都市报》记者为此走访了多伦多警队灭罪热线警员米尔斯（Scott Mills），他是多伦多警队唯一一名专职管理涂鸦的警员，除此之外他还负责接收灭罪举报电话，以及和学校联络进行法制教育的工作。他以前在14分局工作，因为对小区联络和涂鸦有专门的兴趣和研究，才调任灭罪热线。在多伦多的涂鸦界提起警员米尔斯，几乎是无人不晓。

米尔斯约记者到市中心Queen Street West和Spadina Avenue交叉口的咖啡厅见面，到了之后才知道，这里有着多伦多最著名的涂鸦巷。实际上这条小巷没有路名，只是沿着Queen Street West和南面Richmond两条路临街商店的后门形成的小巷。因为不是主路因此显得阴森和偏僻，所以长年来吸引了很多涂鸦人士在此挥瓶作画，渐渐形成一个著名的涂鸦区。

米尔斯表示，这条小巷不仅在多伦多，而在整个北美乃至世界上都是很著名的涂鸦之巷。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涂鸦人士前来作秀，因为在这里留下大名的话，在涂鸦界很快就可以名声飞扬。每天来这里巡视一番，几乎是米尔斯的例行工作。

记者说起民众对涂鸦的恐惧和担心，米尔斯表示在多伦多只有5%的涂鸦与特定的犯罪和帮派组织有关，其余95%的涂鸦是没有这种含义的，大部分都是一种情绪的表达和才华的炫耀。

据米尔斯介绍，随意涂鸦也是一种犯罪行为。多伦多市政府的《附例》中就有明确规定：“一个以上字母、符号、数字、喷涂、题字、画痕、污点、或者其它使物体外表变得丑化、污损，都叫做涂鸦。任何人禁止在公路或者其它公众场所内的墙壁、栅栏和其它建筑物上涂鸦。也规定所有业主应该保持所拥有的物业没有涂鸦。”

此外，涂鸦引发的犯罪也是存在的。一些没有钱的涂鸦者，又想表达自己的声音，就要靠盗窃搞到钱再去买涂料。涂鸦也被作为仇恨犯罪的标志，多伦多发生的多起种族仇恨案件，大多数都是种族主义者在受害人或者公共建筑上喷涂仇恨语言。

前年轰动一时的推华裔钓鱼者下水案件中，警方也在案发区发现了不让华人钓鱼字样的仇恨性语言。这都属于比较典型的借涂鸦威胁他人的犯罪。

更深层次的方面，随处可见的涂鸦会让政府有一种对社会失去控制的感觉。对市民的心理影响是巨大的，让居民感受到他们生活在一个帮派横行、毒品泛滥和暴力肆虐的地方。不法分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你的门外，把你的墙壁涂抹得一塌糊涂，而你却毫无办法。也就是说法律的破坏者可以随意靠近你，这会让人毫无安全感。市政府当然想降低这种影响，以便吸引更多的旅游者和投资。

个性张扬的艺术

不过米尔斯也表示，其实没必要对涂鸦过分紧张，95%的涂鸦不过是一种个性的张扬。涂鸦者用较为现代的、更容易快速涂画的喷漆和颜色笔作为工具，在大街小巷各个角落喷上自己的名字、外号等。

米尔斯说，涂鸦者在找不到正规媒体作为载体的时候，这是出名的一种途径，在各种可能的地方喷上自己的代号，可以在涂鸦界赢得声誉和影响力。我们经常看到的各种扭曲的变形化的文字，都是涂鸦者的名字代号。人们很难分清帮派涂鸦和一般涂鸦的区别，一般媒体宣传来说总是夸大涂鸦的帮派特性，因此人们对身边出现涂鸦总是感到恐惧。事实上，帮派性的涂鸦是为了划清疆界，告诉其它帮派不要在我的地盘上搞交易，一般是和毒品交易相关。但是帮派涂鸦和一般涂鸦有很大区别，帮派涂鸦的艺术气息淡薄，往往就是简单地喷一些字，颜色单一，字体不规则，缺少艺术韵味。帮派分子向来不钻研涂鸦艺术，他们只想在这里做一个标记，让其它帮派知道过界了。

米尔斯还介绍：一些严肃的涂鸦者一般会主动和帮派划清界限，因为一旦归属一个帮派，就等于将自己的作品限定在一定的区域，到别人地盘上作画等于是挑衅。真正的涂鸦者希望作品能遍布整个城市，他们往往把自己看的很高尚，自认为是为整个城市服务的，而不是某一个帮派那么狭隘。

米尔斯认为，真正的涂鸦者是经过认真构思设计，经过长期认真学习的和训练的街头艺术家，只不过他们没有自己的画室，他们的创作是在广阔的城市范围内。涂鸦并不像是垃圾，他有创作的成分在其中，需要精心地准备和设计，还要有充足地训练，才能在黑夜、匆忙和紧张中描绘出一幅幅惊世之作。

给涂鸦者一幅墙吧

因为工作的关系，米尔斯和涂鸦者有很多的交往，在熟悉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些被人们所厌恶的涂鸦者，其中不乏有很高艺术造诣的人。他们的涂鸦无论是色彩运用，还是对墙体材质的利用都有很多独特之处，说是艺术毫不逊色。他表示，很多真正的画家也不一定能在恶劣的环境下，作出这种涂鸦作品。

而且涂鸦作品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一类人群表达思想和情绪的渠道，在艺术造诣商业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在全世界范围内也培养了一个庞大的观众群。比如多伦多那条著名的涂鸦小巷，虽然没有被正式地被媒体宣传过，但在江湖上已是名声四起，吸引不少涂鸦爱好者前来取经。

米尔斯就此想到，与其强腕扼杀还不如因势利导。在几年的执法过程中，他就曾经逮捕过不少涂鸦者，慢慢地就和他们交上了朋友。他决定作出一些新的尝试，他深入到这条涂鸦小巷，逐门逐户和屋主商量，希望他们允许他介绍的一些具有艺术造诣的涂鸦者，可以在他们的房子外面创作一些作品。

当然这种创作是需要付钱的，一般价格是根据喷涂需要的喷漆价格所定。比如喷一幅画需要100元的油漆，屋主需要再付3倍于油漆（300元）的工钱，总共400元。这些涂鸦者都是涂鸦界的高手，能够获得其它涂鸦者的尊重，他们的作品不会被其它人继续所破坏。米尔斯也向屋主保证，一旦他们的作品被一些小混混所涂鸦，这些作者会免费把这些涂鸦清除，保持房屋外表的美观。

他的这个建议得到了这条街深受涂鸦所害的业主们的支持，因为按照市政府的《附例》规定，房产业主有保证自己的物产没有涂鸦的义务，市政府执法官员在例行巡视中如果发现涂鸦，会对屋主下发清除通知。业主在接到执法官清除涂鸦通知后72小时内要清除涂鸦，业主如果接到2次警告还没有清除涂鸦的，市政府有权进入该物业清除涂鸦，所产生的费用完全由业主承担。

因此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屋主成了涂鸦者和市政府的双重受害者。涂鸦者给他们的房屋带来破坏，市政府还要处罚他们，这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显得很不合情理但又没有办法。因此，当米尔斯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核算之下这个交易显然是比较划算的，更重要的是花了这笔钱之后，就可以永远有人帮他们免费清除涂鸦。这不但给涂鸦者带来了收入，也免除了屋主的负担，市政府的工作也减轻了许多，可谓一举夺得。

警方创举组织涂鸦

2008年，多伦多警队如愿开展了这项活动，他们组织十几名涂鸦高手，在多伦多的涂鸦小巷开始一个前所未有的合法涂鸦创作。

涂鸦者平时都只能在三更半夜偷偷摸摸作画，难得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是在警察的护卫之下作画，简直是难以想象。他们头戴保护面罩，熟练地挥洒着喷漆罐，把砖墙当作帆布，经过8个多小时的奋战，把原来喷满乱七八糟涂鸦的墙体，变成一幅幅独立的巨大壁画。有的描绘出多伦多的地标风景线，有的描绘出人间世相，有的则抽象绝伦，有的是纪念亡去的家人。

米尔斯领着记者浏览了整条小巷，对于每一幅作品他都想讲出一些故事来。比如在活动之后，因为这里的涂鸦都出自名师之手，因此就有人把自己的名字也喷在旁边，有点借名人效应沾光的意思。

还有一个女孩子喷的一幅画，是纪念死去的弟弟。结果前段时间一帮从德国柏林前来跑江湖的涂鸦者，竟然在她的画上涂上一些不雅字句。结果小姑娘气得要死，发誓要追到柏林，把那几个人的作品也搞得乌七八糟。这可能就是西方的江湖武林大会吧。

记者要求米尔斯挑一些有帮派特性的涂鸦，他表示在这个涂鸦之巷里没有帮派特性的涂鸦。记者看到“The 138 Gang”的涂鸦，但米尔斯告诉记者，这不代表帮派，只是一个涂鸦团体的名字。还有帮派经常用皇冠团象征自己，这里也都是涂鸦者把自己称作“涂鸦之王”的意思。

令人费解的就是一些看上去毫无疑义的单词，实际上是涂鸦界的“黑话”，也有点类似网络语言。根据米尔斯介绍，比如“CEAZE DA TYME琸N思就是“Seize the moment”(抓住这一瞬间）。黑帮则经常涂写一些类似“B’s VP↑”，意思是“Bloods （帮派的名称）up”。而不屑的人则会回应“C’s Down↓”,意思是“Crips （指另一个帮派）down”。

这个活动在涂鸦界产生巨大反响，米尔斯的计划是希望多伦多有更多这样的合法涂鸦画廊，这样可以形成一种新的旅游产业和涂鸦产业。既可以引导涂鸦者健康发展，也可以减少居民和市政府的负担。同时也能吸引全世界的涂鸦爱好者前来观光旅游，这可是一个巨大的产业。

但是令他遗憾的是他毕竟是一名警察，而且全市只有他这一名专职管理涂鸦的警察，他还负责其它的警务活动。所以推广这个产业，无论是在警队还是市政府都需要一大批的专职人员，而市政府现在还没有一个专职管理者，市政府执法人员都是广义的执法者，并不专门管理涂鸦。

因此，市政府的《附例》虽然高高在上，但人们还是可以看到涂鸦在四处泛滥，执法者疲于奔命而效果甚微。这不但在多伦多是一个老大难问题，在美国也同样是一个令政府头疼的问题。

需要正确的引导和推广

米尔斯表示目前针对涂鸦的政策可以说是无效的，大众对涂鸦的理解也是不全面的。他建议完全可以利用涂鸦者的艺术价值为城市服务。比如可以选择一个街道，一些墙面，让涂鸦者自由创作，把这些建筑变成知名的涂鸦建筑，既提高了知名度，也让涂鸦者有发表作品的地方。

在推广方面，其中的主要阻力在于业主和当地的商业委员会，大家对涂鸦存在偏见，鼓励涂鸦似乎就是鼓励犯罪。他表示，实际上涂鸦已经被广告界和艺术节所借鉴和接受，一些好的涂鸦在艺术性和创意方面，往往不比街头广告差。事实上，多伦多已经是世界上第一个有组织引导涂鸦的城市，这样做不但吸引了游客，也会节约市政府用于清理涂鸦的资金。

有涂鸦者就指出，目前多伦多对付涂鸦的方法毫无效果，而这种低效的系统正影响着每一个市民。首先它花我们每个人的钱，每个被涂鸦的屋主还要再付钱去粉刷墙壁，他们已经被涂鸦者害了一次，再要被市政府收一次钱，是双重受害者。其次，这种政策也无视涂鸦者的民主自由权，禁止他们表达思想。

还有涂鸦者认为，他们也应该属于城市广告和城市文化的一种。一旦涂鸦市场形成一种好的循环，会成为一个良性市场，政府不但不用花钱清楚，反而有税可以收。目前之所以劣质涂鸦满街，就是因为涂鸦一直是地下活动，没有规范的培训和引导所致。要建立一个正规的涂鸦教育体系，让他们知道花时间到处喷自己的名字太幼稚，在私人物业上涂鸦是不齿的，在公共场所涂鸦则是公平的游戏。

反对被警方招安涂鸦者认为，如果申请许可才能涂鸦的话，一切要循规蹈矩，就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创作，涂鸦的核心精神已经没有了。

而多伦多的邻居旺市则在2009年3月23日再次重申：屋主必须清除自家墙上的所有涂鸦。街头涂鸦的“艺术家”们将面临犯罪指控，一旦被判有罪，其将承担清除涂鸦的所有费用。

去年安河伦敦市还仿效一些美国城市，禁止出售包括喷漆在内的“涂鸦工具”给未成年人。违反规定的零售商将被处以高达 5000元的罚款。

在旺市，政府表示对多伦多指定一些墙面给人涂鸦的做法将不会仿效。他们在报告中指出，如果制定类似例外规定可能会被理解为宽容涂鸦，这可能导致涂鸦在市内扩散。

华裔艺术家希望涉猎涂鸦

20年前从香港移民加拿大的画家何家强，是安河美术馆艺术课老师，谈起涂鸦艺术他表示华人很少从事涂鸦的。因为他认为涂鸦是一种北美的本土艺术，和中国艺术一样，需要文化的沉淀。

第一代华裔移民不会那么快接受这种艺术，华人总的来说比较现实。你在街头随意乱画，又没有收入，很少人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些。尽管如此，他认为涂鸦是一种艺术，涂鸦也是一种表达心声的途径，去堵是堵不住的，也是违背人权和自由的。政府对涂鸦的管理应该抱着开放的心态，给艺术以更多自由的空间。艺术一旦失去自由，也就没有了创新的动力。

他表示，如果有可能他愿意尝试涂鸦艺术。他本人就非常喜欢行为艺术，也钻研中国书法多年，经常使用超大型的笔把纸铺在地上挥毫。如果有可能给他一面墙，他一定能做出一幅精妙绝伦的华裔涂鸦。他觉得加拿大是一个多元文化的国家，中国自古就有题诗作画的习惯，因此在多伦多留下中国标记的涂鸦，并非是一个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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