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加拿大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温哥华的华人慈善机构“中侨互助会”作义工，我所在的分支机构称为“国语服务部”，“国语”也就是指中国的“普通话”，因为台湾人把普通话称为国语，而台湾人移民加拿大又早于大陆人，所以，为了区别广东话，台湾人就仍然用国语来表示普通话。在加拿大把普通话称为“国语”是不是有些可笑?连加拿大的官方语言英语和法语都没有上升到“国语”的“待遇”呢。不过，“国语”翻译成英文，还是叫“普通话(mandarine)”。我们那个部门的经理来自台湾，她的部下有三个人，一个台湾人，一个大陆人，还有一个就是义工。那里的管理文化和中国大陆差不多，人和人之间除了工资不谈，好像什么都可以谈。

　　后来到了一家所谓的律师行作翻译，其实那是一间普通的移民公司，只是老板请另一个律师免费用他的办公室并和他合作，他借用律师的名义打广告，我是在离开公司后才得知真相的。

　　这间公司华人很多，我为了公司的网站翻译事宜曾和驻广州办事处的负责人(据同事说她是老板的情人，广东人)打交道，领略了她做事拐弯抹角、足智多谋的工作作风。我们在温哥华总部的人不分部门，所有的人都向老板一人汇报。不过那位伊朗裔律师也会给我们布置工作。

　　那是一个管理很不正规的公司。我刚到那里时老板为我订了一台电脑，供应商安装完的第二天，我发现我的新鼠标被人换成了旧鼠标，原以为有窃贼进了办公室，后来老板一问，才知道是那位律师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用他的鼠标换了我的新鼠标。我的电脑里没有应用软件，律师就把他拿来的一套盗版软件给我装上了，我很好奇，问他公司也可以用盗版软件吗?他说，很多公司都用盗版。原来，不仅仅只有中国有知识产权问题，北美也有这个问题啊，而对此不以为然的竟然是一个律师!

　　离开那间公司后，我应聘到一个中医诊所做秘书，在那里工作了4个多月。那是一段很有趣的时光，在那里我认识了几个来自台湾和大陆的中医师，没有顾客时，就听他们给我讲各自有趣的经历。

　　诊所的老板是来自柬埔寨的华侨，来加拿大已20多年。他不是中医师，却借用一个省注册中医师的执照开了这个诊所。他不善管理，为诊所起的英文名字是 “Downtown Express Massage{市中心快速按摩}”，为诊所做广告也做得不是地方，他为了省钱，在一个很低俗的杂志上做广告，结果使那些读者以为这是一间按摩中心，打电话问有没有“Spa(按摩浴盆)”。

　　诊所只有秘书拿固定工资，有一两位骨干中医师拿最低薪水加提成。因为老板不善推广，诊所的地点虽然设在旅游胜地，但是却藏在一处公寓楼的一层，不临街，所以生意很不好。那些不拿固定薪水的中医师有时来了只接待一个顾客，如果一个顾客只花费30加币，医师只能拿到10加币。有一个医师第一次来顶班，竟然一天没有一个顾客，他那天的工作就是和我聊他在美国的经历。渐渐的，很多中医师都离开了。

　　在那里赶上过圣诞节和新年，我和中医师们都不必考虑为老板送礼物。相反，老板还为我们准备了一份节日礼品。虽然温哥华工作不好找，但是要想保住饭碗，一要靠自己的能力，二要看公司的经营情况，靠给老板送礼没用的。这种情况只局限于私企，在加拿大的公营企业和政府部门，情况就有所不同，我会在另一篇博文中说明。

　　诊所经营不善，老板连秘书都雇不起了，我失去了工作，但是由于我在加拿大带薪工作时间不足900小时，没有资格拿失业金。后来我到了郭先生夫妇的投资公司做行政助理，因为他们投资的都是加拿大和香港的知名企业，他们又在那些公司担任董事，为他们工作的行政助理必须和他们签订保密协议，不可泄露商业机密，因此我不便在博文中详述那里的工作情况。

　　随后我去一所学院学习了会计，在一家女士服装销售公司找到了一份会计工作，一做就是两年多。

　　这家服装销售公司成立已30多年，是两个有姻亲关系的德国人开设的，在加拿大和美国设有100多家零售店。据说10多年前公司鼎盛时期，零售店有200多家，后来由于服装业竞争激烈，公司开始逐渐关闭不盈利的商店，规模越来越小。我到公司时，财务部只有5个人，而鼎盛时期财务部有15个人。

　　这个公司的管理方式也很奇特，掌握90%股份的大老板身在德国，重点管理他在德国的大百货公司，所以对加拿大这个公司的管理几乎很少过问。另一个掌握10%股份的老板M先生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商学院，但是在管理上却采用家长式的管理，令公司的经营状况越来越糟。

　　M先生是公司总裁，他有一个“得力助手”，一个50出头的印度裔单身女子，是公司副总裁，据说她已跟随总裁20多年，是总裁的公开情人。总裁的德国裔太太也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束手无策。

　　这个印度裔副总裁在公司可谓一手遮天。不过，她也是总裁的挡箭牌，很多棘手的问题如零售经理偷窃服装、私吞销售款项等都由她出面解决，或许公司需要有这样一个铁面人，但是，因为她的管理方式过度生硬，使得公司留不住人，零售店的店员就像走马灯一样经常换人，这也令薪资部的经理天天忙得不可开交。

　　我们财务部的总监也有一个副总裁的头衔，却有名无实，他无权过问我们的薪资等级，公司所有人的工资都由印度裔副总裁一个人说了算。这个公司还有一个奇特之处是，公司不给任何人作薪资评定，雇员工作一段时间后希望涨工资吗?那就找印度裔副总裁提要求吧。我没有主动要求涨工资的习惯，结果在那里工作两年多，一次工资都没涨。财务部一位华裔同事告诉我她通过交涉已经涨了薪水，便鼓动我去提要求。更可笑的是，我们休年假不仅要部门经理批准，还要这位女副总裁批准，一次我回国探亲，这位印度女人要我帮她在中国买一件开司米毛衣，开司米流行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到了中国根本没找到成衣，有商店卖毛线可定做成衣，我的时间又不够，只好告诉她我没买到，她还怪我为什么到了中国不给她发电子邮件和她商量。她或许认为我怠慢了她，因此我仅有的一次涨工资的要求被她做冷处理，我早有预料，辞职离去。那位来加拿大20多年的华裔同事得知此事后，感慨地说，“看来印度管理者和华人管理者差不多，总把私事和公事混为一谈。”

　　我在这家公司财务部工作时遇到的另一的棘手的问题就是追讨被公司员工花费的公款。一位采购部的资深负责人(加拿大人)经常用公司的信用卡购私人物品或利用美国公务出差之便绕道飞往儿子所在地。从她哪里催款经常被她冷处理，她就是不理不睬。另一位财务部的华裔资深职员告诉我，我们的财务总监(加拿大人)也常常把不该报销的发票(如太太的修车费)拿来报销，他居然自己签字，让这位资深职员拿总裁的签字章盖到支票上，他当天就到银行支取划账，总裁从财务报告里看不出任何问题。这些经理的薪水都很高，却还要想办法搜刮公司的油水。

　　这个公司最严重的问题是，总裁和印度裔副总裁联手掏空公司钱财，欺骗德国的大老板。总裁的儿子在美国有一家服装进出口公司，是我们公司的主要供货商，他们的产品大部分从中国进口，但标价很高，公司购入后再高价零售，几乎卖不动，所以，我们有两间大仓库，堆满了10几年来积累的卖不出去的服装。那位印度裔副总裁自己开了装修公司，公司不停地关旧店开新店，她的公司就不停地通过装修赚钱。她的母亲还有一家投资公司，在我们公司不能从银行贷款的情况下，她母亲的投资公司就用高于银行的利率贷款给公司，每月支取利息费。总裁和印度裔副总裁两人在公司附近还用公款租用一套公寓，每天中午到那里休息，室内一切物品的更换清洗全部公款报销。

　　我离开公司不到一年，公司宣布破产保护，远在德国的大老板拒绝将公司贱卖给总裁和印度裔副总裁，要求公司出售所有零售店，破产清算。这间公司在今年年底将彻底倒闭。

　　总结以上私营公司的管理文化，有以下特点：

　　1) 称谓简单

　　在加拿大公司工作，除了对级别特别高的人(如总裁)要称呼先生(Mr.)、太太(Mrs.)或女士(Ms.)外，对其他人直呼其名就可以，不过，在华人聚集的公司就有所不同，比如我在那家诊所时，对老板可以直呼其英文名，他在加拿大20多年了，不会在乎我们怎么称呼他，但是对于医师，我们都称医生。

　　2)薪资保密

　　在加拿大的任何企业工作，员工的薪水都是保密的，只是华人特别喜欢打探别人的薪水，不知是不是文化的因素所致。

　　3) 家长制管理

　　这些中小公司都实行家长制管理，管理方式很落后，公司均有不同程度偷税或漏税情况，只是一经税务部门查出便面临罚款。有些公司人事管理也不按照法律规定执行，雇员的合法利益得不到应有的保障。

　　4) 不设工会

　　加拿大的中小企业都没有工会，雇员在受到不公正对待时，只能找劳工法庭或小型法庭解决纠纷，费时费力费钱，还不一定能得到全数赔偿，所以，很多雇员选择放弃追求赔偿的权利，辞职另谋出路。

　　5) 隐私与人情学

　　在加拿大私有企业工作，不必太看重人情学，华人聚集的公司虽然大家谈论的话题有时涉及个人隐私，但关系相对来说是比较简单的，有时大家一起出去吃饭，也是根据当地人的习惯，各付各的钱，不涉及谁请谁的问题。除非主管说好用公款请客，员工才不必付账。逢年过节，员工都不必费心给主管上礼，相反，主管往往给下级准备礼物。我在那家服装零售公司工作时，一次过圣诞节时薪资部一位叙利亚裔员工给我们一楼的女士准备了她亲手编织的围巾和圣诞糖果，却遭到薪资部罗马尼亚裔女经理的拒绝，她说部门经理不可以接受员工的礼物，搞得那位叙利亚裔员工很尴尬。我们部门一位华裔员工为部门每个人准备了圣诞小礼物，不曾想第二天我们就收到财务总监回赠的礼物：每人一盒巧克力。

　　6) 官本位几乎没有市场

　　在加拿大私有企业，官本位几乎没有市场，一些华裔管理者和印度裔管理者时常会流露出官本位意识，摆臭架子或狐假虎威，但当地员工往往不吃那一套，当然，这种现象也会导致不愉快的事发生。

　　7) 以权谋私

　　任何公司都存在以权谋私的现象，公司越大，这种现象就越严重，加拿大的私营企业也不例外。

　　后记：

　　我曾经在飞机上遇到一个在中国和西班牙开服装公司的华裔商人，请教过他对于私营企业以权谋私和贪污现象的看法，他说，我很清楚我的手下都背着我干了什么，但是，只要不过分，我一般都不会出面制止，因为水至清则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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