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书法家做清洁工四十年
http://www.canachieve.com.cn 发布日期:2009-11-04
太阳还在雪山那边睡懒觉,卑诗省立医院一片寂静,只有那位清洁工的大扫把哗啦啦地划开了沉寂。无论是烈日炎炎,或是寒冬大雪,他都是披着晨曦而来,将路靣扫得洁净如洗,厕所刷洗得干干净净,走廊擦得一尘不染,草坪修剪得一如绿绸。医院上下大都不知他的姓名,却称他:“环境美容师”。做清洁工一干就是四十年,他就是海内外著名加藉华裔书法家刘渭贤先生。
挥动大扫把是安身谋生的保障
我是到卑诗医院探病时,无意中相识刘渭贤先生。那天,与我同步医院的一位台湾青年,与正在扫地的刘先生迎靣相迂,手足无措,欲躲不及。只见清洁工慢条斯理地说:“不要这样,躲什么?我不是贼,又不吃人。”靣带笑容,继续扫地。
青年眼睛登得核桃大,惊讶得舌头不听使唤:“老师,你、你、你怎么做清洁工呢?”他一靣挥扫一靣回答:“搞清洁总得有人去干呀!”“凭你那手好书艺,要找第二职业,到广告公司做写字家,去中文学校兼课吗?”他停扫,用手拍着那青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想想看,如果人人都不做清洁工,这个世界将是什么样?粪便溢出马桶,路上堆满垃圾,周围到处是肆虐猖獗的苍蝇、蟑螂、老鼠,温哥华不再是全世界最适宜人类居住的美丽城市,那是多么丑陋肮脏的情景呀?”台湾青年频频点头,心悦诚服:“你是我祟拜的书法老师,也是我尊敬的人生老师!”这番师徒对话全景被我看得正着,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灵。
又一天,我去医院巧遇清洁工下班往外走,我向他投以敬佩的一瞥,可是他没看到。我注意他走路和职业连在一起,眼睛仿佛也像扫把,边走边打量路靣。有位散步的病人“咔嚓”一声,随地吐出一口浓痰,他顺手掏出一张纸把痰擦掉,将纸团丢进垃圾桶,没有半点指责,仿佛吐痰的和擦痰的都该如此,然后悄悄地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木鸡似的发呆,似乎有一种力量驱使,脱口而出:“先生,请留步!”开门见山:“你的敬业精神,我深受感动,得知你是书法家,就更加令我敬佩!”陌生路人主动搭讪,刘先生客气地回答:“谢谢,你真有心!”互相介绍了自己的身世。
他叫刘渭贤,广东中山人,年近六十,瘦小个,高颧骨,凹眼睛,典型的老广。他说:“我谈不上是什么家,书法是我终生的爱好和追求。国外谋生,养家糊口,单搞法搞,活不下去。”
刘先生说,恰同学少年时,幻想异国美梦,出国有锦绣前程,大把赚钱工作任人挑选,其实是异想天开。在中国几经奋斗获得的大专毕业文凭,在加拿大成为一张废纸。这时明智的选择,应放弃不切实际的追求,按照新的环境重新定位。
刘先生考虑,首先要找个稳妥固定的工作。做官要迎合人家,经商要计算人家,贩假要坑害人家,他天生不会。那阵子,他到处跑,看广告,做调查,经过静心地过滤和放弃,眼前似乎出现一片海阔天空,一个长远的目标欲生。决定抛弃虚荣,放下架子,当清洁工。在他看来,这是一个附和实际非常理性,同时又有长远意义的工作。
我插话:“你是大专毕业生,属高级知识分子,难道不感到屈尊或不光彩吗?”
刘先生笑笑说:“新的环境,由不得你顾靣子,我只能选择实际。当时有不少朋友劝我,中国人历来注重自己社会形象和对家人的影响,将来你怎么见江东父老?我说王八吃秤铊铁了心啦!”后来实践证明,清洁工,没人争,不眼红,工作稳定,收入颇丰。在这个国立医院,一干就是四十载,长期稳定的岗位和收入,使他成全了一番事业。
大扫把成为刘先生在异国安身谋生的保障,依此养家育子,安下心来挥毫练笔,以致成为海内外著名的书法家。
临别,刘先生送我一张名片,邀请我改日去他府上再聊。
摇舞小毛笔书写中华文化
六月的一天,刘先生亲自驱车接我。这是温哥华美丽的春天,全城仿佛像鲜花海洋。一排排酒杯似的郁金香,鲜艳出尘的水仙花,红似火的山映红,飘然从车窗闪过。车子在一座木楼前停住,刘先生说:“到啦!”引我进屋。
並不高档的旧木屋,墙上卦满了书法和芭蕾舞剧照。坐下后,我们的谈话就像山间的小溪潺湲而流。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刘渭贤飘洋过海来到加拿大温哥华。当初,工作无门,睡觉没窝,烧饭缺锅,眼看要断顿。照此下去,带来的钱,别说买米,买盐都不咸。
失望、孤独、寂寞一起而来,没事干,他常去海边眺望,看到海靣上的漂木,感到自己也像是漂木,如今漂到异邦。想起小时侯,坐在歧江边老榕树下,常听老人讲中山是著名侨乡,飘洋海外的中山人很多,无论迂到多大的困难,都能坚强地生存下去。中山人就像一粒种,飘泊到哪里,落地就生根,供上土地,繁衍后代。本土有多少中山人,海外就拥有多少中山人,故有海内外两个中山之称。
刘先生说:“我没带土地神,也没有带家谱,但我不会给中山人丢脸,故国和家乡永远刻在我的心中!”
从海边回来,路经中华文化中心,看到门额上卦着一条红布大字:“中华历代书法名作展”。走进参观,越看越兴奋,仿佛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尽管千古渺远,历代名家的书法,都在美的造型中停顿下来。他过去曾练过书法,心想如在书法上继续钻研有所作为,不仅能继承祖先的文化遗产,同时在异国能为传播中华文化做出贡献。
就这样,他似乎找到一种精神力量的泉源,为自己在异国做出两个终生的定位:在外挥动大扫把,回家摇舞小毛笔,白天扫地夜间笔,从此开始了漫长的人生苦旅。
俗话说:家贫出孝子,逆境造人才。刘先生对书法有一个长远的追求,有一种激情如火的精神,有一种苦行僧的韧劲,有一种艺不惊人誓不休的决心。具备这种素质的人,什么困难和阻力都无奈他何,他会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追求推向极致。
清洁工要干“两头黑”,干完一天活,累得浑身像散了架子似的,哪有时间和精力练书法呢?刘先生说:“时间在自己手中,每当翻开日历时我的手在一种畏惧的心境中体悟到时间的流失,同时感到时间就是生命,但时间留不住生命,而生命却能留住时间,去干一番事业。”於是,他为自己做了雷打不动的规定:每天睡眠不得超过四小时,保证练书法五小时以上。几十年如一日,至今仍承诺这一钢规铁律。
座落于黑暗的地下室是属于他演绎生命和书法的空间。寒来暑往,冬去春来,每天“三更灯火五更鸡”,埋头习练书法,研究古帖。古人苦练书法的情景,不时地闪现眼前。唐代书法家怀素练字,没那么多的纸供他写字,就摘芭蕉叶代纸,近旁上万株芭蕉都被他摘得光秃秃的,终于在芭蕉叶上练就著名传世的书法大家。他经济收入有限,习字用纸是不小的开支。好在加拿大是多纸的国家,政府规定旧报刊一律投入专用垃圾箱焚毁,这就有取之不尽的废报纸可供其练字。他练字用过的旧报纸有多少?她太太说,无论何时走进地下室,都会踩在厚厚写满字的旧报纸上,反正每隔几天捆起来,要用扁担向外挑,光是写坏的毛笔足足装满了三箱。
我认真阅读他的书法作品。一幅高三米宽二米裱好的一个“鹅”字,刚劲有力,结体娴熟,运笔自然,仿佛像一只天鹅从长空振翅飞来,给人以一抹亮点。长卷80英尺草书《千字文》,120英尺行书苏东坡的《赤壁赋》和350英尺行草孙过庭的《书谱》,一一摊开后,从案头铺到地面,越出门槛,伸向草坪。笔走龙蛇,洒脱浪漫,功底扎实,生动的气韵和节奏感,令人强烈地感受到一种生机和灵气。
中国岭南派书画大师杨深善老先生欣尝长卷后赞不绝口,当即挥毫:“刘渭贤先生《桃源行》草书长卷神品!”台湾故宫博物院资深书法鉴赏家朱隶文老先生,对刘先生的的长卷评价:“如高山流水,气势磅礴!”“其书法水平在海外实属罕见。”应台湾书法界邀请,刘渭贤先生在台北举办大型书艺展,在台湾曾掀起一阵“渭贤书法”的旋风。他曾在二十多个国家举办书法展,受到普遍好评,其中许多书艺佳作,被中国、美国、法国、日本、韩国、加拿大等国家博物院收藏。
一胎三仔学芭蕾舞 多次荣获大赛冠军
刘先生的家庭、婚姻和子女,充满着离奇浪漫的故事。妻子是中山农村妇女,由于天生丽质,聪明漂亮,被十里八乡称为美西施。有钱的商人,有权的干部,有衔的军官,曾向她求婚,都被一一拒绝。远在加拿大刘渭贤,抱着试试看,给“美西施”写了封求爱信。她打开看了一遍又一遍,那美丽潇洒的毛笔字,诚实厚道的语言,让姑娘的心儿醉了,她当即回信同意。
没好久,她手持刘先生的求爱信,只身敢闯温哥华。由于彼此过去没见过面,双方约定,在机场出口处,一方手举纸牌,上书:“刘渭贤”,另一方胸前手持那封求爱信,上写:“梁小明”。
他们结婚第二年,生下一胎三婴,两女一男,可惜体重均不达标,医生说,如后天喂养不好,可能出危险。为了抢救孩子,夫妻俩整天忙得团团转,每人每天最多睡两三个小时,刘妻几次累得昏倒抢救。为了怕漏喂,三婴分别编号A、B、C。作家阿浓以题“艰苦喂养”描述,仿佛像三只伸颈巢外张着黄唇大口嗷嗷待哺的雏鸟,几乎同时呌,同时吃,同时拉,同时病。刘先生说,作为人父,孩子养不活,没脸见人。於是,他每天做完清洁工作,马不停蹄赶去饭店刷盘洗碗,去农场种菜喂鸡。生活开支孩子从优,大人从俭。只好每天午后去菜市场买减价菜,购处理水果。每月坚持先算后吃,对每餐是否多下一个鸡蛋,都要慎重考量。
他们把清贫的生活嚼得有滋有味,转眼三个孩子健康地长大了。一家人晚上时常围坐草坪,欣赏满天繁星和光辉的月亮。三个小加伙欢快地像小天鹅,表演从电视上学到的芭蕾舞。
刘妻说:“三个孩子都着迷了,长大坚决跳芭蕾舞。我说那是洋人玩的,咱们玩不起。”
没想到,妻言激发了刘先生的中国心:“中国人不缺胳膊不少腿,智商不比洋人差。再苦不能苦了孩子,再穷不能阻挡孩子的前途,我就是豁出一条老命,也要满足孩子们的要求。”
三个孩子从三岁半进芭蕾幼校,转眼两个女孩如水出芙蓉,男孩浑身散发着白马王子的气息,都是同学中的出类拔瘁者,均被优先录取芭蕾舞高校。
学习芭蕾舞必竟是一项高昂的开支,一律自费。仅芭蕾舞鞋一项,训练三天要练坏一双,表演一次要损掉一双,每双价一百多元。三个孩子都很懂事,放学回来,先去打工,或送披萨饼,送报刊,送电话簿,到大酒店伴奏钢琴,以减轻爸爸的负担。他们很小就清楚,在这个世界上能有自己理想的位置,除了自强不息,别无他途。
一天晚上,刘先生看到三个孩子跳完芭蕾舞,正围坐一起用热水泡脚。脚盆里漂着血水,上面浮起几个脚指甲(芭蕾舞演员经常跳脱脚指甲)。作为人父,心里疼得格豋一下,转脸停顿一会,又转头鼓励道:“孩子,你们要知道,世界上凡是大有作为的芭蕾舞演员,哪一个不是用脚尖蘸着血水飞起来的呀!”说完,刘先生直奔地下室去写字,大姑娘望着父亲的背影,喃喃地说:“爸爸整天低头写字,弯腰扫地,腰弯得像拉满的弓,为的是把儿女射向更高远的目标!”
有这样父母倾心的培育,孩子们自觉刻苦训练,他们很快成为加拿大著名的“芭坛三杰”。三个子女曾参加欧、亚、美州芭蕾舞国际大赛,每人多次摘冠。一次,在美国积逊市举办有50多个国家芭蕾舞名手角逐的大赛,由老大和老二姊子搭档,表演古典双人舞“睡美人”和现代双人舞“夜之虹”,一举荣获世界芭蕾舞大赛金奖。
中央电视台将刘渭贤及其家庭和子女的事迹,拍摄纪录片《华人在海外》播出后,在海内外产生了强烈地反响。然而,刘先生却认为自己是普通人,不值得宣传。他说:“我只会挥动大扫把清扫人间尘埃,摇舞小毛笔书写中华文化,培育子女成才,为我这个普通的华侨之家争光,为中国人争气!”
我说,一个人的能有大小,这就足够了,你不愧是炎黄子孙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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