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前科压我一辈永不翻身
http://www.canachieve.com.cn 发布日期:2009-11-03
他曾是唐人街叱诧风云的黑道人物,也曾因涉案毒品锒铛入狱。10年的挣扎,重新拥有事业和家庭的他仍被一纸前科压得喘不过气。回首在狱中逝去的青春和自由,他说,“我要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让现在的年轻人引以为戒,不再步入歧途;也希望女儿长大后,看到爸爸对社会的忏悔”……
带小弟跟大哥锒铛入狱
黑天是北京人,在军队大院里长大的他家境殷实,1990年带了2000美金来澳学英语,并打算做点生意,这在当年可算是一笔大款。开学没多久,一个同学突然失踪了,数周后西装革履地回来,原来去赌场“泡”了一段时间,赢了一大笔钱。在同学的怂恿下,黑天跟他去赌老虎机,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天就赢了1470块。对当时英语不好又找不到工作的黑天来说,这钱来得太容易了。
从此黑天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每天从酒吧开门一直赌到打烊,不知不觉中输光了所有积蓄和随后骗家人寄来的几千块,终于有一天连房租也交不起,被房东扫地出门。穷途末路的他在中央火车站外的贝尔摩公园露宿了3天,羞愧加无助,“连死的心都有了”。在朋友的介绍下,黑天终于找到一份清洁的工作,才总算又安顿下来。
打工总是辛苦的,收入也很低。习惯了衣食无忧生活的黑天,脑子里总是琢磨着想走快捷方式。当年有人跟他说,“大家都是大陆来的,要团结互助”。抱着有福同享心理的黑天跟他们走在了一起,在唐人街砸餐馆,打群架,但始终没有分到任何好处,一气之下黑天离开了社团。
正式加入黑社会完全是偶然,或者说不得以。帮朋友出头,年少气盛的黑天不小心卷入黑道纠纷。为了寻求靠山,黑天正式加入当年一个大的黑社会组织。从此以后,黑天带着7、8个“小弟”帮“大哥”看麻将馆、收保护费、讨债,在唐人街名头响亮,倒也威风。不过渐渐不够钱交给“大哥”,反而背了一身债。这时候,贩毒集团找上门来了。
这位老板很大方,甩手就给了500块,拉黑天入伙,又是给一万,另外承诺万一出事,“大哥”会给“安家费、律师费”等。“太爽了,还没干就拿了这么多”,黑天止不住蠢蠢欲动。老板让他开车去Dee Why 一个仓库取货。胆战心惊的黑天一路犹豫踌躇,连具体要取什么货也不清楚,到了目的地也不敢停车。10多个警察扑上来将他截下,按倒在地时,黑天眼前一黑,“这回完蛋了”。事后才知道,他要取的是74公斤海洛英。1993年6月,他被关进了长湾(Long Bay)监狱。
妻离子散狱中如鸟囚笼
初进监狱的黑天很讲义气,在心中把“大哥”如神一般地供奉着,咬紧牙关死扛了2年。不会英文的他看不懂自己的案宗,失去自由并在惴惴不安中等待宣判的日子令他度日如年。“打电话要报告,去操场要报告,做什么都要请示”。每天6点起床、放风、吃饭、工作......吃的都是“最便宜最次的东西”,住着不到10平米的小房间。黑天说自己就像笼子里的鸟,常常望着狱号高墙上的铁窗发呆。从那里只能看到监狱围墙和蓝天,偶尔会有鸽子飞来,那份振翅畅翔的自由让他羡慕不已。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黑天几乎断了高墙外自由世界的音讯,慢慢地连亲朋好友的长相都开始渐渐模糊。狱中什么人都有,吸毒、斗殴、强奸、割脉抹脖子,乌烟瘴气。“也许天天见的一个人,突然哪天就吸毒过量死了,每个人都被锁在房间里关禁闭”。因为同犯要他背黑锅,黑天在狱中跟他打架,一脚用力过猛蹬断了自己脚筋,至今走上坡路仍有点跛。
“大哥”承诺的律师始终没有出现,黑天的妻子也渐渐没了音讯,带着6岁的女儿改嫁他人妇,至今10多年音讯全无。黑天不能原谅自己,更不愿傻等着被人设局背下所有罪名,他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也终于鼓起勇气改过从良。黑天开始在监狱里学习英语,拿着字典一个词一个词翻译着看自己的案宗;在一个香港狱友的帮助下,黑天在狱中接受了神父的传教。在那段寂寞真空下,黑天太需要一种心灵寄托了,感觉宽慰无比,那种关怀“像家人一样”。为了重获自由新生,黑天积极配合警方调查,获得45%的大幅减刑。在4年零9个月后,黑天重新走出监狱大门。也就是在监狱里,他度过了自己的40岁生日。
出狱后的黑天与前妻的家人在墨尔本生活了一段时间。在监狱里工作每周12元工资辛苦攒下的1000多元钱,在被友人骗走800块后,黑天揣着仅剩的35元又重新回到悉尼。黑天开始拼命工作,他深刻地知道,与监狱里低廉至极的薪水相比,现在的每一分钱都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在努力。那时候的他每天凌晨5点半到下午2点在肉厂打工,下午5点半到次日凌晨1点做清洁,随后还要另外再做1小时的商店清洁,2点半才能到家。草草迷糊3个小时,他又马不停蹄重新开始新一天的拼搏。常常在肉厂切肉时站着便能睡着,被老板罚去背猪。如果哪天能睡满4个小时,“那就很幸福了”。对他而言,要找回在狱中白白失去的时间,他只能“一路小跑着付出”。
除了工作辛苦,黑天更承受着另一种煎熬,一纸前科和入狱经历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记得有一次去餐馆讨几个鸭架子,说是喂狗实则想自己拿来煮汤,结果被之前熟识的人当乞丐般对待。黑天开始莫名其妙地怕警察,也不愿再踏入唐人街一步。穿了近5年囚服的他本能地忌讳绿色,用他的话说这叫“惧绿”,买衣服买车一定不买绿款。
2001年,黑天正式注册成立清洁公司,凭着诚信和吃苦肯干,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最多的时候有54个员工。黑天现在所有的账目都本本分分,他再也不愿用自由为赌注去冒险。曾经有人欠款不还,黑天通过法律途径打官司,对方律师在法庭上大揭伤疤,指出他有前科。尽管最后胜诉并成功拿回属于自己的钱,黑天仍然尴尬、沮丧不已。这块巨石,他已经背了10几年,即便他已经洗心革面,心底的烙印似乎再难抹去。
现在的黑天有了自己的产业,勤劳诚恳感动了他现在的妻子,不计前嫌跟他相互厮守,一个多月前为他生了个漂亮女儿。如果之前的拼命工作是“上帝的惩罚”,如今的黑天拥着妻女,那便是“上帝最好的回报”了。
后记
跟黑天聊了很久,主要是他说我听。聊他年幼无知时的打打杀杀,聊他狱中失去自由的茫然无助,以及现在夫唱妇随的幸福生活。聊到最后,黑天长长地吐一口气,似乎说出来,他自己也解脱了不少。黑天希望自己的经历能为一些年轻人敲响警钟,在澳洲切记遵纪守法,摒除贪念踏实做人。或许等多年后女儿长大了,看到这份发黄的报导,也能够体会父亲当年对社会这份深深的忏悔吧......
每年6月的那一天,黑天都会和家人一起驾车再去长湾。停在路边向监狱看两眼,便又默默离开。对他而言,这是对牢狱生涯的一种纪念,更是对自己最好的警醒。
注:应主人公要求,文中黑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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