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国留学的头几年，每逢迎新年，总会感受到一丝不似于家的冷清。

　　说起来这阳历是从洋人那里泊来的，可出国留学后的感觉上，国内新年的喜庆程度却要比美国热闹得多，商店里照样是人潮汹涌，商气十足，一直要持续到春节期间，不似美国这里，圣诞节一过，除了第二天捞甩卖便宜货和退节日互赠“赃礼”的人们，超市里便冷冷清清了。

　　就是看电视的感觉也是一样，过新年前，国内总是有一连串的综合晚会，名角儿频频出镜，莺歌燕舞，喜气洋洋，不似美国这里，节目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到了新年前一、两个小时，曼哈顿的时代广场上，才会出现几个二流歌星，对着广场上的人群忽悠一番，尔后闹腾一阵。 

　　酒吧奇遇 

　　记得我初到美国时在密执根，冬日冰天雪地，离学校最近的大城市是破落的汽车城底特律。迎新年之夜，一群刚来美国数月的孤男便要开车进城看看。那叫一个什么城啊！Downtown零星几座高楼孤苦伶仃地戳在那儿，周围冷冷清清，街上灯影昏暗，空无行人，偶尔能见一两只野猫走动。转悠两圈，不见什么人气，调转方向盘正要离去，豁然发现街角一处灯火，凑上去依稀可辩门上的斑驳招牌，原来是一家酒吧。得，来了就进去坐坐。

　　谁知，走进去一看，酒吧里空空荡荡，吧台里一个黑人酒保在看电视，另外一个弟兄坐在靠着售烟机的椅子里打盹儿。哥儿几个往吧台前一坐，感觉便不再是少数民族，心中多了一分主人翁的情感。上酒。

　　黑人酒保把酒杯推过来，刚抿一口，里屋小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出来几个穿戴十分清凉的女人，黑的白的，均是手捏烟卷或端着酒杯，笑容可掬，并且不拿哥儿几个当外人，照着大腿上一坐，猿臂轻舒勾在脖子上：“新年快乐，哈尼。”

　　也许只有老陈见过些世面，可谓是坐怀不乱，“新年快乐，吐诱您。”

　　呦，真不赖，还会说咱这儿的话，距离一下子更拉近了，“是韩国人吧？”“不是。”“这儿没日本人呐，他们不敢到汽车城里走动。”

　　“哥儿几个是中国人。”

　　“什么？拆腻司！”姐儿几个惊叫，表情夸张，似见到大熊猫一般，“这儿也从没来过拆腻司哎，有甜酸鸡的卖？”

　　“咱可不是开餐馆的。我们是留学生。”

　　那位来劲了，“咱俩单喝？”说着，跳下大腿，拽着胳膊就往黑墙角里拉。

　　哥儿几个开始还应付答腔，可那边越拉扯，这边越推搡，就觉得越不是滋味，刚才那迎新年的情绪、主人翁的感觉，这会儿连影儿都没了。一瞥，打盹儿那位兄弟也醒了，站起来，足有一米九的个儿，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酒保也直着眼睛盯着，两手耷拉在吧台下面。

　　瞧这阵势，此地不可久留。得，开溜吧。还得努力给出笑脸，“真的，今儿真的不行，明儿吧，明儿我们还来。新年快乐您哪。”说完挣脱开小姐们的手，灌一口酒，抹下嘴，夺门就走，钻进车里还在大喘气，“那杯酒才喝几口，这叫什么事儿呀？”

　　这一次打击让哥儿几个垂头丧气了好长一段时间，当着别人谁都不愿提起那天的事，只是偶尔私下里拿老陈开涮解闷儿，“走哇，老陈，失约啦，多不仗义呀。”

 　　不速之客 

　　第二年过新年，我们接受了教训，哪儿都不想去了，聚在宿舍里喝酒包饺子。酒一喝便话多，争先恐后地控诉：电视里的节目无聊，实验室的老板恶心，警察随便乱开罚单，黑人兄弟也一点没有阶级感情，要钱专找咱自己人，张嘴时还一团和气，就是手里总拿着把亮晶晶的或者硬帮帮的东西。大伙儿都显得特苦大仇深，就跟当年是老美拿枪逼着来这儿留学似的。

　　来到美国才知道，去过的大城市，基本被黑人兄弟占领，据说是底特律最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咱想团结他们，人家并不想和咱打成一片。汽车城连年犯罪率在全美排第一，说黑人这不好那不好，说多了自己感觉是不是有点儿种族歧视？可事实又在那里摆着，中国留学生里一次也没被抢过的不多，到底谁歧视谁还说不清呢。

　　跟我一个系的中国姑娘小琳子几个月前交了个黑人男友，马上便从华人的圈子里消失了。平日大伙儿聚会，叫上她不好，不叫也不是，干脆就没人提起她这个人。过新年了，总要招呼人家一声，再怎么着也是自家姐妹。小琳子还真来了，多日不见，倍觉亲切，想必是知道自己和大家有了些距离，便要抓紧机会填填沟，于是就甩开膀子，和大伙儿拼起酒来。

　　可想不到小妮子根本不胜酒力，才喝了一会儿，就已经醉得人事不省了。无奈，哥儿几个只好将她扛了，放到里屋床上，由她睡去。

　　哥儿几个接着喝，没过一会儿，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一黑人青年。没有人识得，想必是小琳子的男友寻上门来。得，正好表现一下中国人的善良和友好，不由分说，赶紧让到屋里。上酒，上菜，并不分主人客人，觥筹交错，称兄道弟。大家忽然一下，觉得自己高大起来，消除种族歧视，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

　　一顿忙乎，酒足饭饱，黑人兄弟欲起身告辞。大家挽留：“小琳子还在酣睡，等醒过来，再走不迟。”

　　这位黑兄了一脸困惑：“小琳子？谁是小琳子？”

　　“呵呵，喝这么点儿酒您就晕了？难怪人说黑人兄弟没有酒量。你不是小琳子的男朋友吗？”

　　谁知黑兄根本没醉，“这哪跟哪儿呀？我从来没交过拆腻司女朋友，今儿还是头一回结识这么多中国朋友，都是好人。你们这儿哪位姑娘要还是单身，咱们谈谈也行……”

　　话说到这份上，旁边几个单身爷们儿早就坐不住了，全忘了刚才还称兄道弟的，跳起来便问：“那你刚才敲门是为啥？”

　　“敲门哪，不过是想问问你们，门口谁的车挡住了我的车道，能不能挪挪窝，让让地儿？”

　　哎呦喂……，这新年过的，赔一顿酒饭不说，还差点儿又赔进一小琳子。这叫什么事儿啊！

（编辑　敖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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