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canachieve.com.cn 发布日期:2009-08-18
我和老伴的牙都不是很好,今年二月从中国回到多伦多,不知是旅途上火,还是肉吃多了引起炎症?一辈子头回领教那钻心的牙疼!
真是痛怕了心有余悸。后来听说老年活动中心有义工讲解牙齿保健,我和老伴就虚心去听。义工说我和夫人应极早去看牙医,她可替我们预约时间,可能等的时间长点,看病地点远点,是西人医生要翻译。上个月,精心的义工打来电话说一切安排妥当,还说带上报税单等其他证明,我和夫人可享受老年免费医疗。
加拿大人办事就是细,看牙的前一天,那家医院又来电话,她知道我们英语不灵光,反复叮咛我们注意事项。幸亏我夫人在老年班学英语,能凑合着听个大概说个模棱两可。牙疾要根除该多好,我们是打心里高兴!
次日,我们准时到达医院。要填两张英文表,没翻译还真不行,幸亏女儿陪同,填表回话由她包办。医生先叫了我夫人,女儿陪她进去。我见到女医生说话虽听不懂态度却挺和蔼,平日里见到医生我总是莫名其妙紧张的心情也缓和了许多。
坐定了我观察四周,透过玻璃隔段就能看到医生工作室。只见我夫人平躺在牙椅上,扁平的磨砂灯对着她,旁边是叫不上名堂的器械。医生和助手并不吱吱地钻牙,只是检查她的牙齿。女儿当翻译,她们有问有答,和熟人拉话一样。顿时,我放下心来,牙好象也不再隐痛。
英文杂志看不懂,我索性站起溜达。这间候诊室不大,候诊室墙壁刷了淡淡的土黄漆,贴着宣传画。有一幅是牙痛病人愁眉苦脸,头缠绷带腮帮上绑两冰棍。牙没痛过的人或许觉得夸张可笑,我却笑不出,反而感到画是真实的。因为常言说的好,“牙疼不是病,疼起要人命。”
突然候诊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一捂着腮邦,愣楚楚的白人大男孩大步跨进来,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上。他牙疼的不轻,头冒虚汗,嘴唇下撇吸着凉气,鞋底使劲地摩蹭地面。由眼角还溢出泪珠,看的出,那孩子疼的实实忍不住了。
我不能眼看着他再受如此熬煎,动了恻隐之心,想礼让他先看病。可加拿大什么都守规矩按次序,死板的很。再说我怎么表达才合适呢?因为加拿大本地人性格倔强,自尊心极强。虽说他是个孩子,一看便知他对我的这种“好心”定会反感,认为这是对他的“怜悯”,也就是对他的小看和轻视!
怎么办好呢?我为难了,槽牙又疼了。
门又悄悄地半开,进来的是位老太太。她缓缓地将黑皮包搁在架板上,慢慢地把紫红毛衣挂上,礼貌的与我们打招呼。我照听来的那句英语,学舌般的作着回答,大概还算得体,老太太朝我笑笑,坐下又是一串听不懂,其中还有“嘟嘟”的卷舌音。那浓重的口音说话的味儿,我觉着她也是个移民,刹时我感到和她的距离缩短了。
这时,少年不在表现勉强的坚强,委屈地缩着肩膀弯下身子,象孙子见了奶奶,对老太太的问话只是点头摇头。天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老太太无奈,身子后仰,对着天花板叹息。
我女儿出来,说医生可认真了,要给她妈拍片子。还临阵磨枪教我英语,什么词是张嘴什么是闭住说了一堆,我哪能记得住呢?
老太太插话:中国人?女儿开始和她说话,她们有问有答说得来劲。我却不懂,只能由女儿翻译适时插话。我们谈话是关于牙齿要注意平常保护的话题,老太自诉在这诊所看了12年,并评价她们的服务态度不错。
我问:“您来加拿大多久?”“让我想想。啊……,56年啦,我23岁由波兰来的。”“噢!那您──您老今年高寿80啦?”
我不知女儿怎样翻译,据说对女性不可冒昧的直接问年龄。可她看起来风韵犹存,顶多60。头脑清楚眼睛明亮皱纹既浅又少,而且身板硬朗不肥不瘦。她的神态打扮也合适宜,穿着光鲜得体,显得文温而雅。
我断定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胚子,衣食无忧享受美满幸福。可是后面的交谈使我知道我错了。她的命运跌宕坎坷经历悲惨,是来到加拿大后才换了人间,苦尽甜来。 她说:“我老家在波兰。二战时,德国占了一半,苏联占了一半。德国人打过来,苏联人打过去,那是战争,有什么办法?打来打去,我们家什么都没了。”
她仿佛又回到过去,那让无数人涂炭的二战。说到战争虽然是几句话,但看的出,她的心又揪在嗓子眼,身子在微微发抖。她真的是被战争害苦了,她那肝肠寸断的痛苦表情,使我们在场的人都感到浑身冰凉毛骨悚然。我后悔我的一句随意“闲话“,使她陷入痛苦。
可是来不及了,她又讲道:“我的父母被德国人抓去当劳工,母亲没熬到战争结束。我们陷入悲伤恐怖。战争结束了,我们到了德国,到处一片焦土无法生活。父亲带我,还有我丈夫和5个月大的孩子来到加拿大。” 说到加拿大,她头微微摇着,眼睛饱含深情,双手在胸前摊开合拢摊开。声音很轻很柔,话不象由嘴唇发出,而是来自于心,很象是吟诗。她说:“加拿大远离战争,多好啊!”仅此一句就足够了,这一句对她来说,顶千言万语。她一家由地狱来到天堂!
我长舒了一口气,牙疼少年也抬起了头。阳光由天窗射进来,光亮亮黄灿灿的,象撒了一地金子。
我夫人出来,医生叫我进去。女儿并没有为我当翻译,她要和老太交谈。没她也行,医生挺耐心的。要我张口医生先张,我马上明白学她的样,张嘴闭嘴侧身,配合的满好。
医生拿拇指大小镜子里外照我的牙,她技术不错,病根找着了。要照相,共拍了3个片子,让我到外边等着。随后少年进去,马上就听到呲呲钻牙声。
她们还在交谈,谈到老太太一家在加拿大的生活。老太太喜笑颜开一脸的平静安详,她说:“加拿大真好!只要你肯劳动,就有好日子。”“我丈夫干机械工程,活不错挣得不少。我也工作,我们很满足。”“孙子硕士毕业,做自己喜欢的!”“加拿大真的好啊!你看,这么多民族和平相处,有吃有穿,世界少有!”
老太太说的很慢,一字一句一挫一顿,多次重复加拿大好。这不是一般的赞美,是她亲身经历战争与生死,由苦难到安详所抒发的肺腑之言,总结的历史真谛。她的话有特殊感染力,让我感动深思。我想与她进一步交谈,可惜医生在叫她。
出医院太阳当空,照的街上明晃晃的。正是吃午饭时间,西人餐馆占人行道摆了桌椅,大家酣吃猛喝。都说加拿大吃的不贵,不把吃放在心上,我有同感。你看,人们盘子满满当当,小刀切肉,大口咬饼,翘起二郎腿品饮料,一日三餐悠闲自得。好象加拿大人从来是这样,理应是这样。谁对这些又有过不同思考?
十字路口红灯,行人驻足。我侧面有位艳美娇娆的高挑细腰年轻女郎,亭亭玉立目不斜视,恰似雕像般美伦美奂。在火辣的阳光下,她使我想起纽约,怀疑她是否是现代版的“自由女神”?不错,她确实如此,有那么一股出类拔萃无拘无束优越感。其实加拿大人都有得天独厚的优越感,只是他们身陷其中,习以为常罢了。
在街车上我还在遐想,假如她生活在荒惶落后的非洲,会怎样?假如我们处于另外的国家,当地动乱战乱,怎么办?我还想到,难道得天独厚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加拿大,今天仅仅是个肤浅的地理概念?而不是囊括了厚重的政治、经济、文化、理念、天时地利人和与几代人的劳动才造就的福址宝地?我忽然感到自己得福不知福,却总爱对我们的新家园──加拿大求全责备,牢骚不断!?
老太太说的对,加拿大真好,远离战争!加拿大真好,肯劳动就有好生活!加拿大真好,多少民族和睦相处!加拿大真好,吃喝不愁!等等等等。深思这些话,我们的心是否应象波兰老太一样,感动的砰砰直跳?谢谢你,波兰老太太,我会记住你的话,因为你是从战火中走来的母亲,因为你深明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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