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canachieve.com.cn 发布日期:2009-08-04
2004年,危地马拉人安布罗休·拉利洛(Ambrosio Carrillo)踏上了一趟危险的非法之旅──奔赴美国寻求发展。今年年初,他又做出了一个同样决然的决定──返回家乡。
拉利洛在马里兰的建筑工地干活,时薪15美元左右。2007年秋季,随着大量就业机会的消失,拉利洛几乎一直处于赋闲状态。进入冬季,这位到美国之后掌握了瓦工、木工和砌 技术的非法移民,已经整整两个月工作没了着落,也没有钱寄给远在危地马拉的妻子和三个孩子。
于是,到了一月份,拉利洛敲碎了他在沃尔玛(Wal-Mart)买的那个绿色储蓄罐,数了数里头所有的硬币和纸币,一共有3,100美元。现年37岁的拉利洛回忆道:“但是这些钱够买一张回去的机票,外加把我的卡车运回危地马拉。”回到San Juan Alotenango后,他开始帮人运水果、木柴和废旧金属,一趟赚上几美元。
拉利洛此趟去而复返的经历,谱写了美国移民史的新篇章。在经历了数年的持续增长之后,从墨西哥及中美洲去往美国的非法移民潮已经迅速降温。与此同时,据人口学家及倡导移民的人士称,很显然有越来越多像拉利洛这样的拉美移民开始回归故土。不管是美国国内还是美国以外的地方,都能感受到这种移民流向改变所带来的影响。比如San Juan Alotenango这样的小镇,小镇人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依赖于在美务工人员寄回来的钱。
据估算,在美国一共有1,200万非法移民,这些人员的短期变动很难跟踪。不过据华盛顿特区独立智库皮优拉美裔研究中心(Pew Hispanic Center)最近的一项研究,今年从墨西哥进入美国的无证移民大约是35万人,相比2005年约减少了25%。周四发布的这份研究报告还指出,中美洲赴美的未入册移民大约是12万人,比2005年减少了一半。
布什政府对非法移民的打击是导致这一现象的部分原因,政府突击检查各处工厂,数千名无证移民被驱逐出境,甚至被判刑。另外,经济衰退也使得许多非法移民失业,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在急剧走下坡路的建筑行业工作。
美国人口普查局(Census Bureau)上个月在一份报告中指出,2007年美国外籍家庭收入较上年减少了7.3%,而在2006年则是上涨了4.1%。皮优拉美裔研究中心指出,中美洲移民家庭收入的跌幅已高达两位数。
结果就是,据美洲开发银行(Inter-American Development Bank)始自2000年的汇款统计数字显示,在美务工者往拉美的汇款涨幅首次出现了回落。在过去的四个季度当中,拉利洛的家乡危地马拉所收汇款的涨幅持续减缓。该银行预计,今年第四季度汇款数额将会出现首次回落。
比咖啡还强
据危地马拉的独立智库中美洲社会及发展研究学会(Central American Institute of Social and Development Studies)统计,大约有135万危地马拉人──该国人口的10%──滞留在美国。该组织还称,在危地马拉国内,有大约350万人依靠国外汇款生存。国外汇款是危地马拉最主要的创汇大户,在2007年达到41.2亿美元,超过了咖啡、糖以及其他出口商品。
这些汇款为建筑业、家用电器销售乃至服务消费行业注入了活力。美洲开发银行的汇款业务专家罗伯特·梅恩斯(Robert Meins)说,当汇款萎缩时,“首先被放弃的就是教育和医疗──恰恰正是这些因素决定着一个家庭长远的赚钱能力。”
移民回流历史上早有先例。美国内战至一战期间来到美国的近3,000万移民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已返回故土。来自拉美的移民人数也是时有起落,在2001-2002年的经济衰退期,移民的步伐就有所放缓。
San Juan Alotenango是一个农业小镇,位于两座火山之间一个绿油油的山谷中,人口大约有2万。当地农场工人的平均日工资不足10美元。只要有一个家庭成员移居美国,全家人的生活水准就能得到大幅度的提高。这些家庭能够感受到美国经济任何一次起落所带来的影响。
玛利亚·菲利帕·考霍洛(Maria Felipa Cojolon)说,她丈夫伊西德罗(Isidro)在美国餐馆打工。两年前,他每月固定从亚特兰大寄回2,000美元,而最近几个月,每月连800美元都很勉强了。考霍洛站在自家那栋两层楼房的框架里,楼房的修建工程现在已经缓了下来。她说:“在房子还没盖好之前,我丈夫希望能留在美国”。
沿着一条车辙交错的公路过去几个街区,就在最近某一天的下午,安布罗休·拉利洛站在自家仅有一个房间的窝棚外头,向我们讲述他在美国的奋斗史。
他说,他去美国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可能的话还想给他们买些田地。他本人只受过三年教育,在当地一家咖啡加工厂工作。在San Juan Alotenango他看不到有任何可能实现这些愿望。他说:“我们勉强不至于挨饿。”随后他又说:“我本以为自己去了美国,能给孩子们一个更好的前途。”
他有两位堂兄在美国混得不错,其中一位愿意资助拉利洛前往美国。蛇头索要的费用是42,000危地马拉格查尔,相当于大约5700美元──包括通过陆路从危地马拉前往墨西哥再到洛杉矶、随后乘飞机到巴尔的摩的费用。出发前,拉利洛一家支付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定金。算上利息的话,整趟行程的费用差不多翻了一番,将近1万美元。
2004年4月26日,拉利洛和大约三十名危地马拉同胞及几个萨尔瓦多人和洪都拉斯人踏上了前往美国的艰苦行程。他说,有天晚上在亚利桑那沙漠,他们中了美国边境巡逻队的埋伏,有几位同伴被抓走。他说,在那次突袭中,他随身带着的食品罐头大部分都丢了,随后他空着肚子走了三天。他的腿和胳膊都被仙人掌刺伤了,双脚肿胀刺痛。他回忆说,即便如此,他还是帮着去抬那些受伤的同伴和小孩。
在沙漠里跋涉了六天之后,拉利洛和其他十多人挤上了等在乡村公路边的一辆货车。到洛杉矶后,蛇头马上联系他在危地马拉的家人,让他们把余款打进蛇头在危地马拉的银行账户。两天后,拉利洛踏上了前往巴尔的摩的行程。到达后,堂兄带他到了位于华盛顿特区郊外马里兰州海兹维尔的一套两卧一卫公寓,这里就是他跟另外11位移民今后的住所。
建筑热潮
Miriam Jordan/The Wall Street Journal
最近的一个周日,拉利洛说,如果能搞到合法文
件,就是签证,我还会去美国。
2004年,华盛顿及郊区的建筑行业正是蓬勃发展的时候。拉利洛花了80美元从一个证件贩子那里搞到一张社保卡,上头有他的名字,还有一个伪造的号码。很快他就开始工作了。“老板给了我一套制服和一顶安全帽。”他说,一边向我们展示了一件灰白相间的T恤衫,上头有公司的名字Pat's Renovation LLC。如今,该公司的代表已不知所踪;Pat's Renovation登记的电话号码也已停机。
拉利洛说:“我先从‘辅助工’做起,每小时9美元。”虽然我们的采访是用西班牙语进行的,他说“辅助工”时用的却是英文单词。拉利洛说,扣掉税和社保金后,他到手的工资一周大约是400美元,比他以前在家乡挣的要多十几倍。他花425美元买了一辆1998年产的日产Sentra车。
拉利洛开始学习英语,还有诸如贴瓷砖、木工活等技能。他说,他的时薪很快涨到11美元,随后是12美元。最初两年里,他还清了欠蛇头的债务,每半个月给家里寄200美元,后来增加到每次300或400美元。
每个月大约有四十美元用于支付两个大孩子念中学的费用。在危地马拉,想让孩子上完小学之后继续接受教育,通常只能选择私立学校。
有时,拉利洛还能利用周末挣些外快。他去马里兰州富裕的霍华德县为一处占地11英亩的宅子搞园林美化。我们拨通了宅子主人努拉的电话,她要求不要透露自己的姓。她说:“我们用过七个美国人,他们干得都不行。后来我们找到了安布罗休,他每次都准时到,干活很认真,”拔草、剪枝、撒肥料。她说,中饭的时候,他总是急着找机会练习英语。
周日,拉利洛有时会跟其他无证移民在公寓附近的球场踢球。2006年,他的时薪已达到12美元,对自己的工作前景满怀信心。他卖掉了日产车,花2000美元买了辆2000年的绿色福特Ranger。
而在他的家乡,拉利洛一家还是住在用甘蔗秸搭的马口铁房顶、泥土地面、没有冰箱的窝棚里。妻子约瑟芬娜(Josefina)洗衣服时得到几个街区外的一个公用水槽。
不过,他们一家的日子还是好过多了。妻子给自己镶了四颗金牙,给17岁的女儿米利亚姆(Miriam)买了两只小小的金耳环。两个儿子──15岁的拜伦(Byron)和11岁的何塞·费尔南多(Jose Fernando)──则有了新衬衣和皮鞋。不久前的一个周六,拉利洛的妻子告诉我们:“那时候我们能吃得起牛羊肉了,以前我们只能吃豆子。”
拉利洛一周往家里打好几次电话。妻子说,有时候会在凌晨接到他的电话,听起来像是喝醉了。对此拉利洛也不争辩。妻子说:“这就是远离亲人的悲哀。”
好运不再
到了2007,拉利洛和其他非法移民的好运气似乎没有了。
那年春天,美国信贷危机初显端倪,建筑行业开始衰退。7月,国会驳回了布什总统支持的一项能让数百万非法移民合法化的法案。8月,拉利洛和他的室友们通过西班牙语电视台Univision得知,美国国土安全部加强了对非法移民的突击检查。
夏季一个周一的早晨,在一处建筑工地,拉利洛跟其他十几名工人得知,Pat's Renovation已经接到通知,称工人的社保号码是无效的。拉利洛说,起初,工头改用现金支付工资,但大约三周之后,老板告诉他们,他不能再这样干下去了。
拉利洛开始去别的公司找工作。据他回忆,人家的回答都是:“没有有效的社保号码就不能上岗。很抱歉。”
他开始去打零工,跟其他几十个非法移民一起站在一家7-11便利店外等活。他每周能有两三天的兼职可做。他回忆说:“竞争太激烈了。”
拉利洛的妻子说,家里这头立刻就受到影响了。餐桌上不再有牛羊肉。她说自己不得不借钱来应付学校每月一付的费用。孩子们没有新衣服了。在一次气氛紧张的通话中,妻子责怪丈夫在美国有了新欢,不惜牺牲全家的幸福。
拉利洛说:“我没有找别的女人。我只是没有工作了。”
拉利洛说,2007年秋冬,他根本就没钱可往家里寄。他说,在最糟糕的日子里,他曾经绝望痛哭。最后,在整整两个月没活可干之后,他给妻子打电话说:“宁可跟家里人一起受穷挨饿,也不愿独自一人在外漂泊。”妻子让他赶紧回家。
正是在这个时候,他敲碎了储蓄罐。他从3100美元里拿了一部分去危地马拉大使馆办理护照,又花330美元买了Taca航空从华盛顿起飞的单程机票,花1100美元把卡车托运回家。他说,剩下的几百美元用来支付等待期间的房租和各项开销。
1月26日,他怀揣600美元现金,拎着一个包,在危地马拉着陆。包里装着一台新电视、一台DVD机和一套音响。一个月之后,他的福特Ranger也顺利抵达。靠着这辆货车和一部手机,他一个人干起了运输业务。
他运过的货物有胡萝卜、建材和金属废料。最近的某一天,他运了一车鳄梨到附近的旅游中心安提瓜岛(Antigua),去掉油费赚了大概10美元。他说,几星期前,因为一次事故,他的卡车被交警扣了,他花钱打点才把车子给开了回来。
他说:“有了这辆车,至少我们不致挨饿了。”
入不敷出
活很少。拉利洛的妻子说,家里欠了女儿和大儿子的学校大概200美元。17岁的米利亚姆说,她还是希望今年能从高中毕业,然后进职业学院学习,将来做一名牙医。小儿子何塞·费尔南多没有自己的校服,一套校服需要8美元。
没活的时候,拉利洛看电视和踢球打发时光。有时他晚上会跟朋友们一起喝喝啤酒。
他对美国还是念念不忘。不久前,他给马里兰州霍华德县的雇主努拉打了个长途,确信她对他推荐去接替自己的人还算满意。最近的一个周日,他对自己的三个孩子说:“如果我能搞到合法文件,就是签证,我还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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