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雕塑是冷冰冰的，不管雕刻得再栩栩如生，终究没有心跳。但欧洲盛行的街头活人雕塑改变了我们原有的理解。那由活人装扮的涂满漆料的各色人物塑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不同的是，上一秒钟他们还如大理石般纹丝不动，下一秒就突然对你脱帽微笑。街头活人雕塑，既有雕塑的美感，又有人的灵魂。

对街头活人雕塑的认识，始于几年前朋友相册里的一张照片。看上去那是一尊黄铜女人雕像，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之处。我忍不住赞叹道：“这雕塑真棒！”在海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朋友，对那时还未曾踏出过国门的我说：“这雕塑是由活人扮演的。”我大为吃惊，把照片贴近，仔细端详，那衣服褶皱处的黄铜质感，那优雅又僵硬的手臂，以及一缕缕集结在一起的头发，分明就是一尊雕塑。但凝视那眼睛，又绝非是黄铜的死寂，而是充满了人类才有的灵动。听说这样的活人雕塑已经在西方流行了很久，艺术家们成为街头的风景，与每一个路人分享他们的创意。

第一次与活人雕塑面对面，是在伦敦的唐人街。当时我刚到英国不久，但也已经去过一两次唐人街了。偶然的一个下午，和朋友去喝茶，街边转角处突然多出一个印象中没有的人像：一位中世纪全副武装的骑士，全身闪着暗银色的光芒，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我正想走上前去，突然雕塑骑士向我鞠躬，吓得我向后倒退三步。这就是了，传说中的、曾经在照片中见过的街头活人雕塑。我一下子兴奋起来，围着他转来转去，跟他打招呼，对他微笑。但雕塑骑士不再理睬我，又恢复成刚才那骄傲冷漠的神情，瞬间凝固了。几天后再来唐人街，雕塑骑士已不见踪影，望着空了的街角，不知这位艺术家又会出现在伦敦的哪个角落。这就是活人雕塑才有的妙处了，把活人凝结成雕塑的优雅，似乎时空都为之静止，但却又让雕塑成为可以走动的艺术，打破原有的局限。

如今，走的地方多了，在不同的城市见过许多的活人雕塑。常常有艺术家的创意和精湛演技让人叹为观止。还记得一次匆忙赶路，刚出地铁口，就看到路边的一位艺术家摆出一个奔跑的动作，一身上班族打扮，衣服、头发都被固定成大风吹起的样子，连领带和公文包都用铁丝支撑好。再看那表情，完全定格在人们赶不上公车，上班要迟到的焦急瞬间。单是把身体固定在奔跑的动作，恐怕已经很辛苦，更何况连表情也要保持，这位艺术家的敬业精神着实令人钦佩。但更让人感到温暖的是那份巧妙的创意，似乎是在对往来匆匆的路人们说，不要着急，大家都常常有想动却动弹不得的时候。在繁忙的都市，这是多么有幽默感的一份安慰啊。原本着急的我，看到这位奔跑的上班族雕塑，不自觉地慢下步调；反观周围的人，路过的时候嘴边都带着会心的微笑。虽然艺术家的表情还是如雕塑一样没有变化，但我想他的心里一定是满足的。

街头活人雕塑或许不能如真的雕塑般不朽，却为城市的每一天增加着灵感与快乐。大卫的雕像永远在博物馆里，但街头的活人雕塑却不知会在哪个午后的路口和你偶遇。曾听说有一对艺术家夫妇的蜜月旅程便是在不同城市中扮演街头活人雕塑。虽然查无实据，但以浪漫的名义，我相信这是真的。或许，你在下一次旅行中就会遇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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