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加拿大人眼中的中国
http://www.canachieve.com.cn 发布日期:2009-06-18
移民问题讨论之四: 一位加拿大人眼中的中国
讨论话题 中国 中国移民
邀请嘉宾 多伦多大学社会学系教授Salaff Janet
特稿记者 木然
访谈时间 2005年11月11日
Salaff Janet教授现在是多伦多大学社会系教授,移民问题研究专家。50年代末期,她因为向往中国“愚公移山”精神而学习中文。60年代中,Salaff在香港从事妇女问题研究。中国开放改革后,Salaff曾与内地学者进行广泛的学术交流和研究。在她的客厅,可见到中国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赠送给她的横幅。她先生是挪威大学的经济问题专家。
Salaff有个很正气的中文名字,叫沙真理。
被“愚公移山”精神鼓舞学中文
记者(以下简称为“记”):50年代,正是中国与美国关系最僵的时候,你怎么会选择学中文的呢?
Salaff:哈哈,那时正是中国大跃进的时候,我们正在大学读书。我们都有种反叛的性格,不承认美国的政治,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控制。
我们那代人对美国最大的反感,是他们在控制我们的思想。他们不但向我们灌输反对共产党,反对共产主义,而且还剥削我们。当时我们觉得政府这么做是不对的,我们希望能找到另外一种可能性。
那时候美国有些资料介绍中国,当时中国的口号是“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这种观点很令我们兴奋。因为我们的政府不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中国的观念给我们鼓舞。
记:那是大跃进时期。尽管出发点是要尽快地改变中国经济文化落后的状况,但由于忽视了客观经济规律,在生产发展上追求高速度,这种脱离实际的作法,不但不能迅速地改变中国经济文化落后的状况,而且还起到了破坏的反作用。
Salaff:可我们不这样看。我们觉得政府敢于“自力更新”,这正是加拿大政府所缺少的精神。
记:后来什么时候发现这条路有问题的呢?
Salaff:1964年我获得了一个奖学金,后来我在加州Berkeley大学完成了硕士和博士学位。到了1967年,我到香港去作研究,同时准备我的论文,研究主题是中国年青人怎样找对象。那时中国正是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我亲眼看到顺着珠江飘到香港的尸体,对中国有了新的认识。包括毛泽东的反右,大鸣大放,引蛇出动。
我在香港呆了两年,既在中文大学学中文,同时也在香港大学当助教。之后回到这边来完成我的论文。
中国改革不能算成功
记:作为一位社会学家,我希望你能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谈谈今日中国发生的变化。
Salaff:中国改革开放后发展很快。事实上,中国现在的很多作法,已经是资本主义了,与以前的完全不同。从我个人认知角度看,中国政府现在推行市场经济,老百姓喜欢,他们欢迎这种改变,自然我也喜欢,也欢迎。
不过,有些问题,并未能引起中国政府的足够重视。
记:什么是你所指的“有些问题”?
Salaff:譬如妇女的地位,以及妇女权益的保障。中国开放改革近三十年,经济搞活了,但妇女受教育的条件并没有得到普遍的提高。特别是在乡村,妇女得不到应有的教育,就很难获得新的地位,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现在,妇女已经从生育中解放出来了,但很不幸的是,她们的权益得不到保障。以前在国营单位,有相应的部门,有很多规范的东西,还有工会,保护妇女的力量很大。现在许多国营单位解体了,妇女被推出了社会,但中国现在缺乏一套行之有效的,能发挥积极作用的保障措施去保护她们。所以,妇女的权益处在比以前更糟糕的状态。中国政府应该重视这个问题。
记:你的意思是说,中国经济改革走得很快,但社会改革,包括法律、福利保障、保险等一整套东西没有跟上来,落后于经济改革,所以,从整体上看,中国的改革不能算是成功?
Salaff:是这样的。说透彻点,是比以前更糟糕。我在新加坡作过些研究,当然他们国家很小,中国很大,两者不能作硬性的比较。不过,新加坡的改革思路是对的。对于外国资本的进入,他们预设了个前提,就是无论你是多大的公司,多大的财团,你进来必须承认我们的制度,不能破坏我们的制度。
中国要走西方发展的道路,应该按北欧的路子走,不能走美国的路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外国资本进入中国的目的是什么?假如他们只看到廉价的劳动力,一心只想蚕食中国的原材料,掠夺中国的市场,那就很危险。所以,中国应该建立更加严密的法律,加强对市场的控制。只有创造一个良好的,国家可以完全控制经济的市场,调整良好的经济状态,这样的改革,才是成功,才是有意义的。
记:除了以上所说的问题,还有呢?
Salaff:还有就是能源问题。中国的污染相当严重。其实,能源和污染,对哪个国家都是一样严重,必须重视的问题。中国好像不重视对石油的控制问题,国家这样大,消耗那么多,如果今日不控制好,日后必将陷入恶性循环的深渊中无法自拔。我一再强调,北欧在这方面做得相当好,他们的政府对成本的控制做得很好,很积极。
记:现在很多人将中国的教育与西方作比较,特别是中小学教育。那种一切以考试为中心的建制,你怎么看呢?
Salaff:中国目前的高等教育已经很具水准。我到过中国很多所大学访问,他们有很好的教学与研究的设备,有很好的老师,很专业的研究者,他们开设的课题研究,他们的论文水平都很高,可以说,与我们没有什么不同。
中小学教育问题,香港、台湾、日本都差不多。我是不赞成整天考学生的。你可以去问问我的学生,我很少考他们。我会给很多的指引,翻书,看电影,查找资料,让他们脱离单纯的考试,学会独立的思考,独立的研究,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我也不喜欢北美的教育方式。美国的学校也分等级,私立学校可以照顾到学生的意愿,因人施教,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这种教育的权利。
香港往哪里走?
记:自1967年开始,你一直将香港作为你研究中国社会问题的立足点,每年你都会去香港几次,每次你都会在那里停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你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97前与97后香港的变化?
Salaff:最大的差别,就是香港人觉得他们自己是独立的。以前他们反而没有这种归属感,缺乏一种主人精神。现在不同了,他们认为政府是他们自己的,他们不喜欢中国政府给香港太多的干预。
香港人最讲究创业精神。董建华一开始就不是个创业者的形象,不符合香港人得英雄观,所以尽管他做得很努力,很累,但香港人不能接受他。
记:在政治生活方面呢?
Salaff:香港人如今在政治上很活跃,譬如将董建华逼下台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前面我说了,97回归后,香港人的主人精神增强了,他们真正把香港当作是自己的家来爱护,由不得半点的侵犯。因此,他们很大胆讲话,看见不喜欢的,就噼噼啪啪地讲出来,很直率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有一点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97后香港人比97前有耐心多了,他们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但他们能等。因为他们知道,现在这个政府,是自己的家,应该先是爱护好,然后再求改进。
记:前面你说到,中国大陆在妇女劳工权益方面保护不够,那么,香港方面呢?
Salaff:香港方面同样有这个问题。八十年代,很多商人希望政府能通过投资,提高制造业的科技含量,保护香港的制造业,但政府并不重视这个问题。后来中国大陆将大门打开了,很多厂商看中大陆有廉价的劳动力,于是跑到大陆去办厂,结果,本地的工人陷入了失业的境况,政府没有很足够的措施保护他们,社会福利也跟不上,劳工团体的力量也是有限,香港制造业急流直下,出现这种局面,政府是有责任的。
现在有些商人,通过投资,让学者作一些研究,他们希望能就此推动政府做些事情,让政府接受良好的建议。
移民问题不是肤色是背景
记:回到加拿大的移民问题。之前移民部长提出,今后五年内,将增加引进移民,希望能向加拿大人口1%这个数字靠拢。也就是说,政府每年将引进30万人,你如何评价这个构想?
Salaff:你相信他们能做到吗?现在海外还有一大批个案未审批完毕,这里也有一大批人没有工作做,来那么多人干什么呢?
加拿大的移民政策比较开放,但是,配套工作做得很差。原因是加拿大受到英国政策的影响,是分散的管理。吸收移民和安顿移民是两个不同的部门。所以,“引进”与“使用”严重脱节。政府知道问题在哪里,但没有诚意去解决。
记:新移民找工难的关键问题是什么?真的是语言问题吗?
Salaff:那是个藉口。中国新移民不可能是最差的,他们有很强的适应能力,他们都受过高等教育,语言问题是暂时的,或许真的有,但这个不重要。
加拿大是个多元文化的国家,打个比方,你的经理和同事,或者你的下属,他们的母语或许都不是英语,怎么可能影响工作呢?况且,有很多工作,对语言的要求不是那么严格。
记:语言不是影响就业的问题,那么就是学历背景,是加拿大经验了?
Salaff:绝对与语言,与肤色没有关系,是陌生的背景。加拿大是这么个国家,它根本不了解你以前的教育背景,他们也不想了解和承认你的背景。尽管我们知道,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与加拿大或者北美好多大学比,水平是一样,甚至还要高出一大截,但他们不知道就可以不承认。其实,在中国,1978年以后考入大学的学生,他们都很优秀,都能胜任相应的技术工作。但加拿大政府就是这样子,他们傲慢到不懂得检讨自己,浪费大批钱财。
在以色列,他们有一条法例,如果你是以色列人,你有能力工作,你的学历背景就被承认。所以前苏联的一些工程师、医生,到达以色列后很快就能找到对口的工作,只要参加一次专业考试就可以了。
在挪威更简单了,他们会派人去考察你受教育的学校,如果国家接受这个学校的教学水平,那么你的学历就一定会被承认,你就可以找到相应的技术工作。
所以,要解决新移民就业难问题,关键还是在政府。解铃还须系铃人,假如政府真正重视这个问题,譬如对移民受教育背景进行了解调查,加上设置一些专业的考试,用最短的时间,给予新移民学历背景的承认,新移民找工难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现在政府缺的不是资金,不是人力,而是诚意,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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