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华人移民
http://www.canachieve.com.cn 发布日期:2009-06-16
我登陆加拿大后的第一份工是在Newmarket的一家汽车配件厂,而且一做就是近七个月。妈妈是我当时的同事,她是位来自老挝的华人,因为她共有四个儿子,其中两个也在那个工厂做事,所以厂里的中国人都尊称她为“妈妈”。
和妈妈在一起工作的不是孕妇就是有着多年工龄并因此积劳成疾的中老年妇女,所以我们都称之为“老弱病残”区。本人虽是地道的东北人却看似来自江南水乡,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有幸被分配到了这个区域,渐渐地,也就与妈妈熟识起来。由于比较谈得来,一有空闲机会,我们就会聊上几句,久而久之,我竟也了解了妈妈前半生的一些经历。那故事,在我看来,是那样的曲折坎坷和令人动容,让当时和现在身为新移民的我,思考很多。
辗转流离,来到加拿大
妈妈今年五十一岁。她出生在老挝,父亲是来自广东的客家人,当年为了躲避战乱逃生到老挝,会讲国语和客家话,母亲则是老挝本地人。妈妈生活在老挝当地的一个华人聚居区,那里居住的几乎都是中国人,有华人的市场,华人的学校等等。妈妈的父亲以教书为生,一直推崇中国传统文化,他要求他的子女在某些场合必须讲国语,不准讲老挝话,并不惜以体罚来达到目的,妈妈说,这也是她现在能讲得一口流利国语的原因之一。
妈妈有十个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三。十多岁的时侯,妈妈的父亲因病去世,生活的负担一下子重了起来,妈妈只好辍学在家,帮忙两个姐姐和母亲照料田地和种花。妈妈生性乐观,虽然她也时常怀念父亲在世时一家人的快乐时光,但生活的艰辛并没有将她压倒,她说,那些种菜、卖花的日子也是那样让她难忘。妈妈家有大片的田地,但由于缺少男劳动力,致使大部分土地被废置了。此时,有一家人想租用他们的田地种菜,妈妈一家人自是同意了。这家人有姐姐、姐夫和弟弟三人,在以后的日子里,两家人相处得非常融洽,弟弟也经常过来帮忙妈妈一家照顾田地,(不出我所料),这弟弟后来就成了妈妈现在的先生。说到这时,妈妈还会不好意思地笑笑,这让我觉得妈妈的故事还有点浪漫的味道呢。
那是个战乱纷仍的年代,老挝政局十分动荡,加上非常排斥华人,为了生活,妈妈婚后不久就被迫离开了家乡,来到了泰国。妈妈当时居住在一个难民营里,而从老挝偷渡到泰国难民营的经历更是听得我惊心动魄:妈妈在老挝居住的那个村子与泰国某个难民营只一河之隔,河面虽不宽,但河水有些湍急,横渡还是有一些危险的。他们事先打听好了情况,决定在某个清晨趁难民营守卫换岗的时侯过河。妈妈一家与另一家人合买了一条小船,妈妈的先生与另一家的男人做船夫,将这家的女人和孩子送到河中间的礁石上再回去接另一家人。河水早已把衣服溅得湿透了,妈妈不得不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摊在礁石上晾晒。怀抱着正在生病发烧的大儿子,妈妈的身心都在颤抖着。后来,河水越来越急,他们的小船已经不堪水流的冲击了,情况有些危急。恰巧此时,有一艘汽船经过,在好心的船主的帮助下,两家人总算平安地到达了对岸。为了表达感激之情,他们将小船送给了那船主。由于在渡河时耽误了时间,他们上岸后还是遇到了全副武装的守卫的盘查,好在事先有所准备,结果是有惊无险的,他们“顺利”地住进了难民营。妈妈的这段经历让我至今难忘,我以为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就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而且就真实地发生在我身边的妈妈的身上。我从不知现实生活中还有如此的险象环生,虽然这在妈妈那里,早已是遥远的过去了。
在异国他乡的日子是相当不易的,那时他们的两个儿子已经相继出世,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难民营里提供的物资是远远不够日常生活的,他们必须另谋生路。妈妈是个非常心灵手巧又勤劳肯干的人,在泰国,妈妈主要靠卖自制的椰子饼干来维持生计,由于味道独特,所以很受欢迎。妈妈常自豪地说她做的饼干味道“很好吃耶”,于是也勾起了我对这种饼干的无限向往。我曾向妈妈讨教过它的制做方法,但我总觉得即使我如法炮制了,也是做不出妈妈的味道的,于是也就放弃了效仿。
两年后,妈妈的家里又添了两个双胞胎儿子,而那些日子就这样在苦乐相伴中度过了。
难民营里聚积的都是躲避战争的人们,他们都在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得到政府的批准,去往一个能让他们过上安定生活的国家,我想,没有谁会比这个群体更向往那种安定了。那一天终于来到了,妈妈一家得到了加拿大政府的批准,对妈妈来说,那绝对是永生难忘的日子。于是,十七年前的一天,妈妈一家人来到了加拿大,这个在他们眼中象征着和平和民主的国家,开始了新的生活。然而,他们又是怎样开始这新生活的呢?
妈妈一家历尽艰苦和等待,终于来到了他们向往已久的加拿大。然而,远离了战争带来的动荡,却依然要面对生活的艰辛—新生活如何展开呢?
为了生活,辛苦奔波
初到加拿大时,妈妈一家没有任何积蓄,生活的唯一来源是政府的微薄的补贴。大儿子已到了读书的年龄,而其他三个儿子年纪尚小,生活的负担仍然很重,为了生活,妈妈依然需要四处奔波。
当时,妈妈一句英语都不会讲,语言障碍也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困难。于是,妈妈开始参加Link班补习英语,由于聪明好学,一段时间后,妈妈的英语水平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后来,妈妈得到了她在加拿大的第一份工作—车衣工,虽然薪水很低,工作时间又长,同时妈妈还要照顾年幼的孩子,很是辛苦,但即便如此,妈妈依然积极乐观地生活着,因为在她眼里,这份安定的生活是那么地来之不易。后来妈妈又到一家糖果厂做事,薪水稍高些,工作也相对轻松些。再后来妈妈就到了现在的这个汽车配件厂,转眼间,今年已是第八个年头了。
最初,妈妈一家六口人只能居住在租金较为便宜的地下室,而且一住就是三年多,那里的阴暗潮湿自不必说。随着生活条件的逐步改善,他们后来在一幢旧Apartment里租用了一个二楼的二室一厅的房间。他们的楼下是一些商家店铺,其中有一家卡拉OK歌厅,每天都要营业到深夜才打烊,有时吵得他们难以入睡。即使这样,妈妈一家仍是非常满意于这个新家,因为房间里有阳光,有新鲜的空气,那是一种真正的“家”的感觉。
后来,孩子们渐渐长大,分别有了自己的工作。两年前,妈妈一家购买了一处独立的House。虽然妈妈现在还需要为了这个“家”而忙碌着,但是,我知道,她现在是真正地幸福的。
苦尽甘来,安享晚年
妈妈现在是这个工厂的正式职工,工资及各项福利待遇都不错,尤其是医疗保险方面,这对妈妈来说非常重要。由于长年站立着工作,妈妈的手指、肩部、腰部及腿部都患有严重的关节炎,并有些肿大,虽然工厂出于照顾,给妈妈配备了座椅,但长时间工作后关节带来的疼痛仍然时常困扰着妈妈。工厂每半个月为厂里有伤病的老职工请来了按摩师,每次按摩后,妈妈都会轻松地活动着自己的关节,笑着对我们说:“好舒服耶!”
妈妈和两个儿子在这个工厂做事,她的先生和另外两个儿子在一所学校的食堂工作,一家人收入稳定了,生活也就安逸了许多。每天给家人做可口的饭菜是妈妈生活中的一大乐趣,她很享受于看着四个大小伙子争着把她做的饭吃得精光时的感觉。闲暇之余妈妈会精心布置自己的新家。妈妈曾向我Show过她的大House的照片,宽敞的客厅,高高的壁炉,大大的庭院,其中一张是两个儿子在为房前的草坪浇水,她的先生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笑容挂在一家人的脸上。再看妈妈的表情,洋溢着的全是幸福。
妈妈和她的先生是真正的生死与共并患难相伴了一生。妈妈的先生不善言辞,整日热衷于如何修缮这个新房子,不停地添置工具,而妈妈有时觉得没有太大的必要,两人就会因此发生小磨擦。然而这些都是生活中的小插曲,妈妈也知道,先生所做的也都是为了这个家。妈妈说她现在偶尔还会做恶梦,梦到在难民营里,她先生的申请批文没有获准,他们一家不能一起来加拿大。妈妈说她很怕做这样的梦。
妈妈会讲国语,客家话,老挝话和英语。其实,一家人只有妈妈一个人会讲国语,我非常好奇的是,缺少了语言环境,这么多年她是如何将国语说得还是这样好的呢?妈妈的一个儿子告诉我,妈妈的记忆力非常好,非常smart。
对待教育子女,妈妈有自己的观点。虽然现在四个儿子都跟他们住在一起,但是妈妈并不要求将来孩子们成家后还会与他们同住,因为她认为孩子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尤其是在加拿大这个民主的国家里。她希望孩子们在积累一些社会经验后能够回到学校去进修,能够有一技之长进而有自己的事业,而不是满足于在工厂里打工。
像我们这种新移民,在加拿大打第一份工时难免心里会有些落差,每当我对工作生活有所抱怨时,妈妈总是用她的故事告诉我一些人生的道理。她说她当我做女儿看待,于是时常语重心长地教育我要珍惜眼前的一切—珍惜家庭亲情,珍惜目前的生活,因为无论如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目标,知足才能长乐。
以前生活中历经的种种艰辛甚至苦难,在妈妈那里,都已被她一笑置之了,现在的妈妈,轻松愉快地享受着自己的晚年生活。前几年的假期,妈妈都会忙着收拾自己的房子,今年,她决定跟几个朋友开车去美国渡假,一直忘不了她向我描述出行计划时那像小孩子般兴奋的表情。
离开老挝的家乡已近三十年了,但妈妈仍能清晰地记得家乡门前的那条小河,还有岸边他们自己种植的芒果树,她说,那芒果的味道非常好。我想,那并不只是芒果的味道,更是加入了妈妈对那段时光的美好回忆吧。妈妈前半生到过很多地方,却从未去过中国,这也成了她晚年的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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