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家四口，两个大人两个孩子，住在纽约市皇后区。我们属上班族，是个典型的移民家庭。我每月工资上交，花钱找“老板”要。我家“老板”过去还好，一要她就给，可这些年不行了，话多。我想买新式数码相机，“老板”就没批，嘟嘟囔囔地，尼康怎么这么贵呀，数码相机也要上千美元？
    原先我家周末出去吃。辛苦一周应该享受享受。现在也不灵了，我一说出去吃，“老板”就说：“哎呀，我都做了，外面东西不干净，哪能跟家里比。”嘿，我这暴脾气，“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存钱干啥？给娘家买房？”听到这句，“老板”哭了，闷儿闷儿地哭。

    那晚，“老板”让我坐下：“他爸，坐下，咱俩说说话儿。”我疑惑，咋回事这是？搞得还挺正式。她说：“他爸呀，咱家的事儿，也该让你知道了。” undefinedundefined

    我一惊，这词儿熟啊，这不是《红灯记》里李奶奶痛说革命家史的话吗：“铁梅啊，咱们家的事儿，也该让你知道了。”生离死别的词儿怎么她给用这儿了？

    坏了，肯定要跟我摊牌！想到此我两腿发软，忙说：“老板啊，这两天我正琢磨给你爹妈在中国买个房。老人们也不容易，儿女大了都飞走了……”没等我忽悠完，“老板”严肃地说：“他爸，别跟我瞎搅和，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给我坐下。”说着，她亮出一张家里的每月开支清单：月收入9000美元，减去每月各项支出7700美元，剩余1300美元（这就是全家吃穿用的钱）。

    我一看清单，傻了。怀疑地问：“咱家年收入10多万美元，远远高于纽约市的平均家庭年收入7.5万美元，怎么就过这日子？”“你以为过什么日子，每笔账都有单据，要不要给你看看。”“老板”沉着应对。

    “那也不对呀，以前你怎么没这么卡我？”“以前？你知道这些年汽油涨了多少、地产税涨多少、医保涨多少、水电费涨多少、交通费涨多少，什么什么都涨。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每年上万亿美元的开销，还不都靠涨税涨价来。以前！亏你说得出，再以前花75美元还能买整个曼哈顿呢！”“老板”说的是当年荷兰殖民者初到纽约，那时叫新阿姆斯特丹，仅用75美元从印第安人手中买下曼哈顿岛，这当然是气话。她边说边用笔又列出个表：3年前的各项费用一览。

    “你看看，生生比现在少开支1400美元。有没有这1400美元能一样吗？我还跟你说，咱们是万幸，幸亏那时买了房，要现在呀，”说到这儿，“老板”狠瞪我一眼。这是因为当年她要买房，我嫌麻烦不想买。老板真不含糊，没再跟我废话，自己就把房子拿下了。

    我问她干嘛去了，风风火火的？她说，买个房。听口气就像买了棵白菜。“什么，买房？”我刚想发作，这么大事也不跟兄弟商量。后来一想，买都买了，说什么也晚了。就为这，“老板”刚才瞪我。

    “现在的房价是当年的3倍，我们这栋房子当时买30万美元，现在要八九十万美元。那时若没买，现在绝对买不起。也就是说，加上购房因素，纽约现在年收入达20万美元以上者，才等于当年七八万美元的水平。”

    “呜呀呀，这这，这如何是好呀？”我一急把《大登殿》的戏词儿喊了出来。“怎么，您还要开唱？抬，抬，一抬抬。”“老板”给我打起鼓点儿。

    我俩都爱听戏，平时关上门儿也好唱两嗓子，我须生她花旦，《四郎探母》里那段对唱是我俩的绝活儿。我说：“我哪还有心唱戏，我都如梦初醒了！”“你呀，也该识识人间烟火了。”“老板”说。

    “你知道白菜多少钱一磅、鸡蛋多少钱一打吗？”我摇摇头。“来，我挑几样日常东西给你看看，心里有点儿数。”说着她随手划拉出个表。

    “老板”还要往下写，被我叫停。“得了得了，这已很明显了，居然涨这么多，难怪你手越来越紧。这可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呢？”“什么怎么办，来美20多年，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老板”坚定地说：“咱计划着花呗，我们比很多家庭强多了，别人能过咱也能过，再怎么也得把两个孩子供出来。他爸，别急啊。”

    从那天起我开始自带午饭，不买着吃了。“老板”用围巾缝了个套子，像两只手，把饭盒捂起来，到中午也凉不了。

    几个月后我做常规体检，竟发现血脂、胆固醇均有所下降，令人喜出望外。我把这事说给“老板”听，她笑笑，问：“明天是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我忙说：“不要，什么都不要。咱攒点儿钱还是给你爸妈在中国买个房，他们年纪大了，现在住的房没电梯，上下不方便。”“老板”看了我一眼，没吭声。

    第二天是周末，我睡到很晚才起。醒来就见眼前有个纸盒子。定睛一看，哇，这不是台新式数码相机吗？！上千美元的那种。“老板，老板，老板那那那……”

    家里没人，“老板”带孩子上中文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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