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负笈来美打点行装时，虽然对带些什么衣物颇费思量了一番，但有一个念头却是明确的，那就是不带西装。多年来美国生活下来回头再看，当初的这一决定还是明智的。
　　
　　不带西装，其实是免带那种走了样的西装。记得80年代初伴随着改革开放刮起了一阵西装风，我所在的机关也以优惠价给每个职工定制了一套西装，量体裁衣，据说还是有名的“奉化红帮”缝纫师傅的手艺。这也是我平生第一套西装，却之不恭，但试穿了几次总感到浑身不舒服，应有的挺括、精神少见踪影，更多的是不伦不类的碍眼相，干脆打入冷宫，没有在正式场合穿过了。
　　
　　后来知道在海外，老侨们常呼来自中国大陆的同胞为“表叔”，什么代表团考察团来了一大帮不合身的西装革履人，那就准是“表叔”(这个“典故”据说移植自一部香港电影《表叔你好》)。以衣貌而能识人，这恐怕是那些走样西装的特殊功能了。
　　
　　在美国，虽然也不管西装革履之辈，但更多的人崇尚轻松随意的穿。最经常需要西装笔挺领带鲜亮的职业，大概是律师、汽车和各种保险推销员，以及形形色色的经理级人士，其实他们也很有点无可奈何，很多人下班一坐进汽车就扯下了领带。传统的“白领生涯”在大多数美国人眼里简直是生命的束缚，谁都不放弃任何解脱的机会。女士们也是如此，“三件头”之类每天轮换的上班行头再也不是值得艳羡的地位和象征，人们更向往的是无拘无束惬意自在的生活品味。
　　
　　初到新大陆时，一位美国朋友送了一套西装给我，言明只是“应急”之用，平时尽可“放松”。几年后自己又买了一套不同颜色的西装，也只是为了备用而已。多年来，不论是工作还是业余应酬，凡是没有讲定一定要“着正式服装”的去处，我绝不会穿西装去，非得西装革履赴会赴宴不可的场合也就寥寥可数了。
　　
　　应该庆幸美国社会宽松自由的气息，在日常起居和前着上尤其没有英国人的守旧古板、法国人的崇尚昂贵时髦，更鄙弃日本式的繁文缛节。美国人的追求时髦便是极其个性化手轻松惬意的穿着，是与众人不同而决非一窝蜂赶“流行”。硅谷一个城市的市长在主持市庆大典时，穿的是一身短裤配红花格短袖衫，这在其他任何国家恐怕都不可能找出相似的例子。事实上，今天美国的州甚至总统都可以穿牛仔裤上班，克林顿总统就常常以一身休闲服装束出现在公众场合，除了他本人会有毫无拘泥的快感外，还增添了亲和力的效果。在这样的风气下，从百万富翁到平民百姓的外在识别特征也荡然无存，因为人们都喜欢穿各式各样的T恤衫、休闲服、运动服、卡其裤或牛仔裤，若以衣貌取人，一定闹笑话。今天我们时常看到的情形是：穿着整套西装的高级餐馆领班，站着候穿T恤衫运动裤的顾客；西装笔挺的汽车、保险推销员站在一身牛仔打扮或者穿休闲服乃至拖鞋的潜在顾客们面前，展开如簧之舌的攻势；再不就是身着套装的女节目主持人，面对演播厅内一大群衣着随便的观众调侃、发问……这种趋势和现象意味着西装已渐渐成为某种职业礼服，而大多数人宁可敬而远之束之高阁。以我的个性而言这种“时尚”倒深合我意，在美生活这么些年，也许最没有压力的就要数穿着这方面了。因此尽管来美后添的西装很贴身合体，在我也是使用率最低的“行头”，能免则免吧。
　　
　　即使是过去讲究制式穿戴的公司和某些职业领域，如今也渐渐开了轻松打扮的风气。比如95年初，IBM公司董事长葛斯特纳宣布，所有员工以后可以不必再穿西装系领带上班了。这项宣布被认为打破了IBM一项不可侵犯的不成文法，使得美国资本主义最核心的一群公司员工，从一成不变的西装革履束缚中解脱出来。苹果电脑公司则更早就推行“星期五轻松上班日”，员工在这一天尽可穿各种休闲服工作，公司还在休息室准备了各种饮食，任员工享用，当然员工们最感愉悦的还是衣着的轻松，并导致精神的放松与同伴合作间的和谐。许多中小公司发的工作“制服”，近年来也以T恤衫居多，从总裁到各级员工皆大欢喜。
　　
　　星期五轻松穿着的风气实际上也影响了其他几天上班日，运动休闲服、为特意剪破洞的牛仔裤、合宜的洋装、夹克都渐被允许在平时出现。轻?惬意的穿着之风甚至也吹进了美国国会的殿堂，由于星期四晚上参议员都各自回家，在只留下助理和工作人员的参院大楼内，星期五便随时可见到牛仔裤、球鞋晃来跑去了。
　　
　　衣着文化的演变源于美国人喜欢轻松享乐的效应，实际上已成了美国文化的内容之一，轻松随意，悠闲而又不失优雅，则是这一文化的内核，美国人实在太会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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