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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留学女生的成长故事

http://www.canachieve.com.cn 发布日期:2009-06-03

  “你放开我!”我挣扎着,他牢牢地钳住我的手臂让我动弹不得。我情急之下转过头又要去咬他,“你不放手我叫警察了!”

  “你敢咬我也叫警察了——别忘了这里过街就是你们公司!”

  我没有办法,只好把身子站直,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我不走,你松手。”

  他松开我,我们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前走,谁都没有说话。程明浩掏出一根烟,“不介意吧?”

  我摇摇头,他点起烟,用力抽了一口,两颊深陷下去,再把烟雾吐出来。

  我问他:“你现在抽烟了?”

  他点点头。

  “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他半扬起眉毛,脸上一种“你拿我怎么样”的神情。

  翻过两个坡,我终于说:“其实,我和杜政平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才结婚的,我们本来就……还有,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都很希望我们结婚,所以……”说这些的时候,我心里感到有点可笑,倒好像我在跟他打申请。

  他把一支烟抽完,掐灭烟头,终于开口,声音温柔下来,“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现在眼看你这样把自己嫁出去,就觉得不行……就是不行,”他深深地、牢牢地看着我,看了好半天,终于说:“璐璐,我舍不得。”

  他的目光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可是,我就要结婚了,我,我跟你说,我真的要结婚了……戒指都买好了,半克拉的……杜政平说他再落魄,这点钱还是有的……你,你给我买过戒指吗?你不是说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吗……现在你又说舍不得,你,你叫我怎么办呢?”

  他不说话,只是温柔而忧伤地凝视着我,那种眼神不像莱纳斯,不让我同情,却叫我彻彻底底跟着一路痛进心里去,痛得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却明白就是挖出来也没用,因为那不过是用一个更大的伤疤去掩盖已有的伤疤,欲盖弥彰。

  我脑子里闪过很多事情,过去的事情,过去岁月里他为我做的事情。他开一天一夜的车去新墨西哥看我,在冬日的冷风里告诉我他很想我;他因为想我而去为非洲紫罗兰买了一双雨鞋;在西雅图他温柔地抱着我入眠,在雨夜里把我的心捧在手上;我动手术后他千里迢迢赶回来照顾我;为了不再让我难过,他背着我去找张其馨说明;“九一一”事件发生之后专门打电话来叮嘱我要小心;还有现在,他又飞过半个美国而来,而且放下尊严去求他的父亲帮忙。程明浩骨子里是那么倔强的一个人,二十多年里,穿着破凉鞋旧袜子的时候,他都没有求过他父亲,现在,他去求他父亲。

  我的脑袋开始发晕。他的的确确曾经做过这么多事情,每一件都是为了我。他为我做过这么多事情,我们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落到现在这样?

  “你不要看我,”我大声对他叫了起来,飞快地转过身,“我回去上班了,一点钟要开会。”

  “你不要走!”他又要拉我。

  我回头看着他,“你记不记得,上次,在葡萄园,我叫你不要走,你怎么说的?你记不记得,你自己是怎么说的?”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黯然,手僵在半空中,我趁机闪身躲开,“我走了,再见!”

  我“咚咚咚”一路跑回去,一连翻过几个坡,头也不回。

  回到公司,电话上已经有一个他的留言,我不理。开完会,他又打过来,“下班以后我们谈谈好吗?”他的声音几乎在哀求,“我真的需要跟你谈谈。”

  我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还是算了吧。”我把电话挂掉。

  那个下午我的工作效率几乎等于零。部门里的同事凑钱买了一张礼品卡算是结婚礼物,艾米叫我放假回家,我说不要紧。大家觉得我很敬业,其实我只是需要找点事情做,可是又偏偏什么也做不来。

  我一直发愣到下班,然后木木地拿着包走出公司。

  程明浩站在我家门口等我,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我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做了个“请走”的手势,他坚决地摇摇头。

  我投降,请他进去,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双手捧着接过去。动作似曾相识,感觉恍若隔世。

  我搬张凳子坐在他面前,两手放在膝盖上,“谈吧。我听着。”

  他半天没说话,随后缓缓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我,“好不好看?”他手上握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环,顶上有一点东西,在傍晚的阳光下微微闪烁。

  我伸手接过来,那原来是一个细细的戒指,环上浅浅地旋刻着玫瑰花纹,托着一颗很小很小的钻石,跟上次杨远韬送给郑滢的项链上的碎钻差不多大——但她的项链上有足足二十颗。然而,那真是一个可爱的戒指,因为钻石小,反射出的光毫不刺眼,暖融融的,像在对人微笑。那是一个会微笑的戒指。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拿出另外一样东西,是我还给他的那条同样嵌玫瑰花纹的项链。他打开圆形的挂件盒,拿掉里面自己的照片,摩挲了一会儿上面的花纹,然后递给我,轻轻地说:“它们其实是一套的。那次你做完近视矫正手术后我来看你,开始准备送给你的,我是想趁你眼睛一能看清楚就给你戴到手上去。不过,后来,后来又拿掉了,就只给了你一半。”

  我一手拿着戒指,一手拿着项链,定定地坐在椅子上。他低下头看着杯子里沉了一半的茶叶,“这个设计很别致,我一看见就喜欢,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你向来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我就买了下来。买的时候,我还在想,这样的话,既好看又实用,比如你平时可以把戒指戴在手上,需要洗手的时候可以把它拿下来放在挂件里,不会丢……其实有两种设计,一种是玫瑰,另外一种是星星月亮,我挑来挑去,还是觉得玫瑰比较吉利……”

  “那,那你后来怎么没给我?”我颤着声音问他。

  “我看见你床头放的那本珠宝手册,”他停顿一下,喝口茶,“里面随便哪个戒指上的钻石都是一克拉两克拉,还有,你告诉我,有个同事订婚,手上的钻戒像麻将牌,吓得别人戒指没她大开会都不敢坐她旁边。我觉得这个实在拿不出来,后来我就想,算了,等我以后多挣点钱,也去买个像像样样的戒指。还有,混得好一点,再要你嫁给我吧。”

  我呆呆地瞪着那个戒指,直到上面暖融融的光模糊起来,“我那时候又没说要多大的……我,我是没说啊……戒指要那么大干什么,又不能真的当牌打……其实,我,我没那么在乎的……”我的喉头哽住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有一点亮亮的东西在闪动,“可是我在乎啊。我不要你也不敢坐在人家旁边怕人家笑,觉得你男朋友真穷酸……别人看见说不定也会那么想……那样你一定会觉得很没面子。我怕你在我面前高高兴兴地收下,心里又偷偷地委屈,还不肯跟我说。”

  我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关他们什么事?我的戒指关他们什么事?你莫名其妙……送就送,不送就不送,送一半,算什么?”

  眼泪滚到脸颊上,我想去擦,可两只手都没空。他伸手来替我抹掉,“这种心态现在想想实在有点可笑,我娶你做老婆,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只要努力,总有机会对你好,想怎么对你好就怎么对你好,想送你多大的戒指就多大,对不对?可是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是不是为这个才决定去明尼苏达那家公司?”

  他点点头。

“那怎么不告诉我?”

  “我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实际经验也不多,心里没底,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既然有机会就应该试试,如果能把位子坐稳,发展空间就大了。我知道你总希望我留在旧金山,说不定会觉得我是故意的……你这个人心思重,容易多想。后来我突然想,索性我们结婚吧,虽然男人二十几岁结婚好像早了点,不过那样大概可以让你安心,所以我就去买了那个戒指……只不过,临到送出,才发现不上台面……我当时想,再等一段时间,也就是一两年吧,等未来有点眉目了再跟你说,”他又喝了口茶,抿抿嘴唇,“我甚至还想,等我那边差不多定下来,就让你跟我过去,大不了将来我养你,反正那里的房子没有加州贵。没想到你马上说要分手,我一逞意气就答应了……也是因为这个,后来我知道你和小杜又在一起之后会那么生气……”

  他静静地,像在说一件久远的往事。这些心思,他从来都没有对我讲过,所以我不知道;我以为他的人生规划里没有我,我错了;我以为他的心里没有我,事实却恰恰相反,他把我藏得那么深,就像那天晚上他用拳头把我的拳头包在里面一样,深到我自己都看不见。有些事情,我们以为有足够的时间,去说、去做、去了解,其实却没有。我们的时间凝固在了我那块没有送出的手表上面。

  程明浩的话一点一点像雨水一样渗进我心里的每个角落,我忍着鼻子发酸,“我又没说要你养。你养得起我吗?我很难养的。”

  “我知道现在可能还不行,不过,我总是觉得,我如果能尽量混得好一点,你至少不用担惊受怕,一天到晚又怕工作做不好又怕裁员又怕被人家欺负,一点点事情都提心吊胆,连梦话都说的是英语……你那副样子真是让人心疼。我希望你能多一点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他碰碰我的脸,“还有,你现在比出国的时候还瘦,人家到了美国都变胖,就是你越来越瘦……”

  “那叫苗条,好多同事都羡慕呢,吃饭的时候偷偷看我到底吃什么能不胖。”我抽抽鼻子。

  “一身的骨头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要你高高兴兴的,长得胖胖的,就像,就像史努比那样。”

  当一个男人语气坚决地要我向一只狗看齐,我心里所有的眼泪都喷涌而出——在他默默下定决心把所有的艰难一肩挑的时候,我却在拼命猜忌、嫉妒、生气、给他气受,他心里一定也很委屈,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真难为他了。

  “璐璐,别哭,别哭,乖,不许哭了。”他把我从椅子上拉过去,贴在他的怀里。他衣服上有一股烟味,我一边捶他的肩膀一边哭得更凶,“叫你不要抽烟,我叫你不要抽烟的呀,你不听话,你不听话……”

  说到这里,我的嘴唇已经被堵住了,他用力地吻我,好像要把所有的废话都挡回去。透过烟味,我闻到了他身上久违的气息,不由自主闭上眼睛,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他温柔地抚摸我,让我“一身的骨头”刹那间酥软无力,没有思考的余地,只觉得一颗心像被搁在火焰上摇摇晃晃的空气里,热热的,被蒸得微微发晕,生怕随时会掉了下去。

  朦胧之间,我感到程明浩把我抱了起来,一直抱进房间,用他的身体把我压在床上。他滚烫的嘴唇一路吻过我的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唇、脖子,然后接着往下,他的喘息声变得越发急促,一边吻我一边呓语般地说:“你是我的,是我的。”我顺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栗,紧紧地抱住他。他几乎有点粗暴地扯开了我的衣服,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

  铃声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让我骤然打了个哆嗦。我看着程明浩,他也看着我。

  又是两声响过,程明浩微微松开了他的怀抱,我终于把一只手伸过去拿过话筒。

  电话里,杜政平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却又不可思议地真切,“你在干什么?”

  “我,我刚到家,”我用尽可能镇定的声音回答,“你那边怎么样?”

  “看来没什么希望。”他叹了口气。

  “是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单薄而苍白。

  “是啊,”他在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突兀地冒出一句,“老婆,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的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仿佛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心里去。

  杜政平告诉我,他那个同学要请他吃晚饭,回旧金山会很晚。

  我说:“不要喝酒,开车小心点。”

  我轻轻地把听筒放回去,回头,正好撞上程明浩的目光。他眼睛里有一种深深的痛苦,反射到我的眼睛里,每一丝、每一毫我都体会得清清楚楚,让我痛彻心扉。当所有伪装的坚强、自尊和自卑都被现实剥落,我终于看见他为我痛苦不堪,却发现那一点儿也不好看。

  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有一个深蓝的绒布盒子,里面是我的婚戒。杜政平说:“我现在只剩下你了。”明天就要结婚,我现在却想跟另外一个男人上床。

  我不知道自己是可悲还是卑鄙。

  程明浩心心念念想着我是他的,而当我真的在他面前,却发现我其实并不属于他,另一个男人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到时候,轮到人家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坐起来,像抱小孩一样用力把我抱住贴在自己身上,脸埋在我散开的发间,仿佛贪恋一种毫无安全感的拥有,像一个绝望的姿势。他抱得我有点痛,但我没告诉他,一旦告诉他,他就会松开手,我不要。我的手插进他的头发,他今天没有用发胶,头发听话地伏在我的手指间,像刚长出来不久的草地,头发短了,他后脑勺的那个旋露出来,我用手轻轻摸着。

  “你们那儿冬天很冷吧,你怎么把头发剪这么短?”

  “那次跟你分手以后,我去剪头发,想起以前你总是喜欢玩我的头发,心里难过,就索性把它剪短了。”

  “那不叫玩。”

  “不叫玩叫什么?我看你每次都玩得很开心,像个小孩子。”

  “为什么总觉得我是小孩子?”

  “因为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就像个小孩子,”他轻轻笑了一下,“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对着我的脚研究半天,然后抬起头来一笑,笑得很神气,好像在说:‘咦,这土八路好玩!’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跟我握手。还有,

  就是你很可爱,一笑露出一排牙齿。”

  “谁笑不露出一排牙齿?所以你觉得我‘太好’?”

  “说‘太好’是在找借口,讲老实话,那时候,我觉得你未必适合我,我也未必适合你。你看上去像那种一路顺风、什么苦也没吃过的类型。”

  “你当时觉得什么类型适合你?”

  “脾气好、能吃苦、好养、可以一起打天下。”

  “农民。我要去告诉张其馨你就是凭这个找她做女朋友的,她保证吐血。”

  “不许笑我。”

  “那就是说你觉得我脾气不好、不能吃苦、不好养、不能一起打天下啦?我……我脾气是不好,可是,其他的……”

  他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我知道,我现在都知道了。那时候没好好追你,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点点头,“倒追男人都追不到,一点面子都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璐璐,我以前谈过三个女朋友,大学里两个,都是开始没多久就分手了。因为人家觉得我家庭条件太糟糕,后来是张其馨,也分手了。可是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你……不知为什么,你很把我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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