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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故事:会微笑的戒指(34)

http://www.canachieve.com.cn 发布日期:2009-06-03

二十分钟后,程明浩来了,我们费了一番劲才把郑滢挪到他的车上去。郑滢可能把程明浩当成了那个双重陈世美,拳打脚踢,嘴里还唱着“答应我你从此不在深夜里买醉,不让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你该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程明浩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揪住她不让乱动,我在旁边忙着把郑滢的高跟鞋脱下来,免得那两个筷子一样细的鞋跟踩到他脚上。

  我吃了一惊,抬头看他,他正盯着我右手无名指上那个“情绪戒指”。那个戒指,最早是杜政平在纽约买给我的,后来我还给他,再后来重归于好,他又还给了我。我就把它戴在右手无名指上。

  我说:“这是个玩具。”我一面说一面黯然地想该怎样告诉他我又和杜政平在一起了。

  他笑笑,“我还以为你和小杜已经结婚了呢。”

  我望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噢,去年底,十一月中旬吧,我给你打过一次电话,是他接的。他告诉我你们计划今年结婚,准备去大溪地度蜜月。”

  “杜政平?”我叫起来,杯子里的酒差点泼出来,“他说我们要结婚?”

  程明浩看看我,脸上的表情介于诧异和尴尬之间,好像在说:“难道不是吗?”

  “他……他还说什么?”

  “他还说你很忙,经常七八点钟下班。”

  “还有呢?”

  “还有,他说你们圣诞节去太浩湖滑雪,然后我们就随便聊了一会儿。”

  我呆在那里,脑子里像有本日历,一页一页飞快翻回去年十一月。十一月中旬,那个时候,我刚刚给了杜政平我公寓的钥匙,他有时下了班就直接过来,我们一起吃晚饭。那一段时间,我比较忙,经常到家时他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难道?

  不错,公司是很忙,我经常要七八点钟下班,去年圣诞节我们的确去了太浩湖滑雪,但是,但是,谁说我跟他今年要结婚的呢?

  自从几个月前和他一起看见那张老掉牙的结婚证书之后,我的的确确开始想,就这样把名字和他写在一起,或许就是我需要的幸福——幸福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没有经历过,事先怎么会知道呢?我甚至想,假如他提出结婚,就答应吧。可是,早在去年十一月份,他怎么就未卜先知了呢?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杜政平做了一件不光明正大的事情——一句谎言夹在好几句真话当中,变得像真的一样,换了我是程明浩,也会相信。然而,说那是谎言,好像也不完全正确,他不是在我家接我的电话吗?我们不是一起出去度假吗?我不是跟他上床吗?

  我定定地看着程明浩,原来,他找过我的,只是我没有接到那个电话。

  我木木地说:“我们还没结婚。”

  “……那,有计划吗?”他有点意外,认真地看着我。

  “暂时,暂时还不知道,”我又喝一口搀七喜的红酒,味道却已经不对了,又酸又苦,“你找我干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也没什么。”

  “真的?”我盯着他,一直看得他低下头去。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看了好一会,才说:“讲出来你不要笑我。”他自己先微笑了一下,淡淡地说:“当时,我是想跟你说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

  他舔舔嘴唇,“你跟我分手的时候说我不适合你,还说我没有小杜好,当时我一气之下跑掉了,临走之前还叫你去嫁人,后来想想实在混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其实……其实那天我开车去明尼苏达,路上就老在想你,好几次恨不得马上掉头回去,又觉得那样太没面子。可惜,”他苦笑一下,“等我明白过来,小杜又把你追回去了,那家伙真是无孔不入。现在我倒是承认他比我强,他不是为了你到加州来了吗?我呢,有了台阶也不知道怎么下……”他摇摇头,“这样也好,让我断了念头……不管怎么说,我都当你们是朋友,结婚的时候……通知一声。”

  程明浩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干,他眼睛里浮现过的刹那温柔又不见了,换上一份亲切,像是对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诉说从前犯过的错误,随后泰然地一笔抹去“不提了”。

  我觉得喉头发涩,嘴唇发干,喝下去的酒溶进血液一阵阵往脑门上涌。

  他轻轻笑了一下,又自言自语似的说:“去年感恩节前几天,我和一个同事去佛罗里达一家公司看仪器,回程在亚特兰大转机,正好碰到机场发生紧急事件关闭,我们在那里等了五六个小时。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但当时乱糟糟的,大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都很紧张。我那个同事的太太知道后急得要命,每十分钟给他打一次电话,问有没有什么新的情况。到后来,他都有点烦了,我却在旁边越看越羡慕……我想,如果我们没有分手,你大概也会那样的吧……你一定也会那样的……你以前对我那么好。”

  “后来呢?”

  “后来我心血来潮,给你拨了个电话过去。照说不应该,就算我们没分手,我也不愿意让你担心,可是那个时候,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还会不会担心我。”

  “然后你没等接通就挂掉了,对不对?”我盯着他问。

  “我拨了号码,又觉得很可笑。再说,要还是碰上小杜,我怎么说?”

  “那天我在家,是我去接电话的,你自己挂掉了,”我轻轻地说:“还有,我会担心的。”

  他不说话。我低下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好?”

  “没什么不好,人总要往前看,我们都一样。”他平静的语调像冰水一样慢慢浇到我心里。我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刚才那些话,为什么不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告诉我,或者索性不要告诉我?反正不该现在告诉我,现在告诉我,又加上一句“人总要往前看”,让我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他自己大概想通了,不在意了,于是和盘托出,了却一桩心事,不去管人家想通没想通,在意不在意。他好自私。

  “太阳出来了。”我说。“人”的话题聊得差不多了,只好又回到天气上去,天气总是比较容易聊。后来,他告诉我,他买了一本花生漫画,“史努比的确很可爱。”

  “它是花生漫画里人气最旺的,”我漫不经心地说:“真可笑,那么多人物,大家却最喜欢一只狗,可见人没狗好。”

  程明浩他们公司的境况的确比我们好,活动结束时每人发了一瓶酒。他问我:“你要不要?”

  我笑笑,“你自己带回去加糖喝吧。”

  我们交换名片,程明浩在公司电话下面写上手机号码,递给我。

  道别后,我望着远处泛黄的山坡,回味他早先说的话,呆了一会儿,突然拔腿往山腰上的停车场跑去。那段路很长,又是上坡,我在太阳底下跑得满头大汗,等我到那里,他正好把车开出来。

  他把车停在我面前,摇下车窗,“什么事?”

  我脱口而出,“你不要走!”这句很久以前就应该说却没说的话,一直存在心里,此刻猝不及防地蹿出来,让我们两个人一起怔住了。

  他摘下墨镜,看了我一会儿,轻轻地说:“我要去赶飞机。”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他摇头。

  “那就不要走,”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感到眼泪在里面像雨云一样凝集,“我不许你走。听见没有?”

他清了清嗓子,“上车说吧。”

  “不,你下来,”我强硬地说:“你给我下来。”

  他打开车门出来,站在我面前。我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问:“你想怎么样?”

  “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我执拗地重复着,“那个时候,我就不要你走的。”刚才跑上坡时,我的心里想起了好多话,可是不知怎么搞的,真的和他面对面,翻来覆去却只是这一句。

  他脸色严肃起来,“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

  他审视着我的脸,我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他苦笑着摇摇头,“关璐,你不要孩子气了。”

  “我没有孩子气,谁说我孩子气?”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一面用力咬着下嘴唇,“我们其实根本就不应该分手的!”

  他抬起头越过我看着远处的山,过了好久才把眼神拉回来,好像在想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终于,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既然觉得我们不应该分手,那你为什么不多给我一点时间?”这个时候,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积郁许久、受了伤的愤怒,像闪电一样灼着我的心,“其实……只要……只要几个月就够了呀……”

  “我怎么知道?!我给过你机会的呀,‘九一一’那天你给我打电话,我不是说我想你吗?你叫我自己保重,是你叫我自己保重的呀!”

  “那你怎么不想一想,我干吗要给你打电话?那天我一直都在担心,上班也心不在焉,生怕旧金山万一也出事情你怎么办,做了一整天思想斗争,还是忍不住给你打电话。璐璐,你从前说过我个子高,所以反应迟钝,你忘了吗?你既然知道,你,你,你为什么就不等等我呢?”

  一阵山风吹来,蓦然刮下一阵眼泪,“你让我那么伤心,”我冲着他嚷嚷,“还来怪我?你怎么好意思?”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可你知道,你让我多伤心吗?那次我下定决心去找你,心里想,随便你怎么骂我,要我怎么样都认了,可就是没想到你已经……小杜还告诉我你们要结婚,这种味道,你倒是自己去尝尝看?”

  我抓住他的袖管,“我不是……”话却说不下去了。事情到这里,好像已经分不出谁对谁错。就像一个水彩画盘上,左一道右一道颜色飞上去,越描越黑,再也看不出底色。

  许久,他扳开我的手,“对不起。我这个人不会说话,也不喜欢什么事情都挂在嘴上,所以比较吃亏,也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自己知道。不过,有一点我一直弄不懂,我有了你之后,心里就装不下其他人,你总是不相信我,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可是,你自己却一跟我分手就……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我虽然不太聪明,可也不是傻瓜,只要你等一等,稍微等一等啊……”

  我的眼泪一个劲往下流,流进嘴里,咸咸的、涩涩的。他去车里拿纸巾给我,我不要,把眼泪都擦在衬衣袖子上,左边擦湿了擦右边。

  等我把眼泪差不多擦干,他也平静下来,柔和地说:“我说你小孩子气,是因为我觉得有时候,你可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得到了又觉得不好。所以,以前的就算了吧,我送你下去。”

  “你觉得我朝三暮四,对不对?”

  他默默地、久久地看着我,那种目光让我彻底绝望。查理·布朗不要史努比了。查理·布朗怎么可以不要史努比呢?

  很多决定在刹那间做出,做完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也不应该回头,只好往前看。已经发生的事情,一定是对的。

  回到家,差不多筋疲力尽。杜政平正在看一部很老的越狱片,我把程明浩的名片放到桌上的名片盒里。

  吃饭时,我问他:“有个地方叫大溪地,什么地方?”

  他看看我,“是太平洋里的一个岛,度假胜地。”

  “在哪里?”

  “靠近夏威夷吧。想去吗?”

  “我不是想去,只是想告诉你,下一次同人家说我们要去度蜜月,起码挑个我知道的地方,我可以替你把话编圆,免得穿帮。”

  他转过头来,我趁他发问之前说:“我今天碰到程明浩了。他们公司组织活动,正好和我们在一个地方。”我把程明浩的名片拿给他看。

  “这么巧?”

  “嗯。”

  他不说话了。

  那顿饭吃得庄严肃穆。我收碗的时候,杜政平指着那张名片,“这个,你觉得有必要留着吗?”

  我们对视了半分钟,我微笑一下,把名片拿过来,慢慢地撕掉,“我觉得没有。”然后把碎片扔进垃圾袋,又把垃圾袋扎起来。

  晚上,杜政平已经睡着,半梦半醒之间,我忽然想起好久以前想了一晚没想明白的问题:程明浩的手机号码是多少?今天他写给我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又忘记了。我对数字、尤其电话号码的记忆能力很差,不写下来根本记不住。最后四个数字是“3457”?不对,是“3754”?好像也不对,“3547”应该差不多了吧?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把我越弄越清醒,搞不好又要一夜无眠。

  我轻轻下床,踮着脚走到厨房里,小心地解开角落里的那个垃圾袋,在一堆菜叶、剩饭、脏纸巾、塑料袋和可乐罐当中寻找那张名片的碎片。不是余情未了,只是,只是我想看看我自己记的对不对。

  “关璐,你在干什么?”

  我的手猛然一抖,回过头,杜政平正站在水槽前看着我,他的脸色在日光灯下白得可怕。

  “我,我在找一张发票……昨天去超市买的那瓶、那瓶洗发液有三块钱的厂商退款,我突然想起来……”

  他默默地点点头,“啊,是这样。明天再找吧,我帮你一起找。”他好像很相信我的话。

  “好。”我听话地跟他回房间去。回想起刚才的事,觉得不可思议,而日光灯下的两个人都面目可憎、行为猥琐。爱情,真的能让人沦落?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杜政平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说他去公司了。我去厨房做早饭,发现那个垃圾袋已经被扔掉了。那天是星期六,他们公司也并没有忙到要加班的程度,我心里明白,他只是为了避免和我见面。晚上七点多钟,我刚把饭做好,他开门进来,把一盒德芙黑巧克力放在桌上,“给你。”

  我拿起来看看,对他笑了笑,把巧克力放进冰箱,“谢谢你。”我没有告诉他,其实,上次去检查牙齿,医生说我有两颗牙齿变得“敏感”,列出很多种建议少吃最好不吃的食品,巧克力首当其冲。我很怀疑是那次一口气吃完一大袋椰丝巧克力的恶果:吃的时候纠集了太多的情感,连牙齿都吃不消,变得“敏感”,用实际行动抗议:“不跟你玩了。”

  以后几个周末,杜政平没来找我,我也没去找他。我们心照不宣地保持距离,连打电话也客气了几分。我们的感情好像被放在了秋千架上,一下一下地在风里晃荡,越晃越高,随时可能会飞出去。两个人一起胆战心惊地看着,却不知该怎么办。

  八月份一个星期五早上,十点多钟,杜政平突然打电话到我办公室,告诉我一个触目惊心的消息:他那家公司为了节省开支,决定关闭旧金山分公司,大约百分之三十的员工有机会转去东部另一家分公司,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就地解散。杜政平的整个部门,包括主管,都属于那百分之七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来源:

有问必答